“我會找到你的……我早晚會找到你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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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個屏幕上,那煽/動人心的演說一刻不停地繼續着。
“真正的惡/徒們,我釋放了你們,你們可以在那些眼睛睜開之前盡情的狂歡,點燃這個夜晚,行使新國父賦予你們的權力——沒有束縛、沒有監控、沒有管/制……不用擔心武/器超出規定,不用擔心十級官/員保護政/策,不用擔心你們會無聲地消失——我還在這裡,所以現在的你們是自/由的,這個世界是真正平等的!”李/明夜話鋒一轉,高/亢激昂的聲音壓低了,變得輕柔悅耳,“至于其他人……我有一些話想問你們,你們最好認真地聽着,然後好好地想一想,在心裡回答我……”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前傾,手肘靠在桌面上,雙手指尖對疊抵住了鼻梁。她臉上的笑容也變了,顯露/出一種興緻勃勃的好奇:“你們害怕清除日嗎?你們怕的……究竟是什麼呢?”
“你們關門閉戶,躲在了家裡,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瑟瑟發/抖地渡過這個夜晚……其實你們自己也知道,那些在外界遊蕩的清掃者,基本不可能闖入你們的家中。但是你們依然在害怕。你在怕什麼?你在怕誰?”
她的話語停頓了片刻,引人忍不住順着她的話繼續想了下去……每個人都被勾出了思索,以及那真正令人顫栗的答/案。
這明明是一場獨角戲。
卻又像是……以整個城市作為背景的舞台劇。
每個人都被拉上了這個舞台……清除日之下,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我怕的是……”一些電視前,有人忍不住低聲回答了,“昨天和我吵架的鄰居。”
——“和我合租的租客。”一個女孩顫/抖着說道。
——“住在我家附近的下屬……”一個頗有領/導風範的男人恐懼地吐出了一口氣。
——“我樓上那個腦子長蛆的潑/婦。”一個美貌的女人咬牙切齒地低咒。
——“被我兒子劃了新車的朋友……”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抱緊了懷中的男孩。
——“我的弟/弟,他欠了我一筆錢。”一個面容嚴厲的中年女人喃喃自語。
……
電視屏幕上,李/明夜做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真的聽到了這些回答似的。她眨了眨眼,緩慢地點了點頭。
“你怕的是……”她身/體更加前傾,面容愈發靠近鏡頭,于是笑臉就更像是能從每一個屏幕上伸出來一樣,把她的話送進每一個人心底,“生活在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每個人深埋在心裡的答/案被揭開,引起人們心中即将爆/炸的、最黑/暗的恐懼。
自欺欺人的虛假美好被劈/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于是人們看到了光鮮的皮囊下,那肮/髒的膿和蠕/動的蛆。
清除日……一個可以合法犯罪的日子,讓身邊的一切都不再安全。
“你不會知道,最微不足道的争吵是否會讓你身邊的人懷恨在心;你不會知道,一些平時和你一起玩樂的朋友,是否會在今夜向你舉起屠/刀;你不會知道,你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是否會因為你的管/教對你生出殺意……你甚至不會知道,此刻路過你房門的人,會不會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呼朋引伴地破/門/而/入……然後對你為/所/欲/為。”李/明夜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專注到近乎深情地看着鏡頭,“所以,你害怕。”
然後她突然又大笑了起來,坐回了椅子上,手指似有/意若無意地敲打着手/機旁邊的桌面。她笑道:“那你們現在就更應該害怕了……因為你們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保/障,政/府不會再注視着你們,惡/徒們已經開始了狂歡……哦,聽到了嗎?”
她做出了一個傾聽的動作。
就在此刻……
火焰夜/總/會的所在地,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這末/日般的轟鳴是如此的劇烈,在燈火通明的夜晚傳出了很遠,狂/暴的火光與黑煙瘋狂地肆虐着,直沖天際。
下一刻,附近地下的下水道和燃氣管道跟着爆/炸了。暴躁的烈火順着地/下的管道流竄,在附近掀起了數十道火焰噴泉。黑煙狂舞,熾龍沖天,直把數個街區的上空映照得猶如白晝。
哪怕是被煽/動的、真正的、肆無忌憚地打算作/惡的人,都不由驚呆了。
“哦……上帝啊!”有人絕望地哭喊了起來,有人已經昏/厥了過去,但更多的人渾身顫/抖地注視着電視屏幕。
他們像是注視着最冷酷的黑/暗一樣的畏懼,又像是注視着最美好的光/明一樣的期待……他們迫切地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他們該怎麼做。
李/明夜沒有辜負他們的畏懼,以及期待。
“唯一能保護你們的……隻有你們自己了,我親愛的觀衆朋友們。”李/明夜站了起來。她随手一槍崩了那位台長先生,接着俯身半鞠了個躬,姿态流暢而優雅,猶如一場晚宴上彬彬有禮的主人即将暫時離開她邀請的客人們。“拿起你們的槍,掐滅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吧……不要等危險來找你們,因為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她對着鏡頭露/出了最後一個笑容——狂/熱的、偏執的、興/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惡/魔的誘/惑低語如果具象化為一個笑容,那麼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樣子了。
“天佑美國!”她大笑着說道,随後舉起了槍,對着鏡頭扣動了扳機。
屏幕徹底黑了下去,猶如不會再亮起的永夜,又猶如還未到來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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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斯頓的夜沸騰了。
混亂與暴/動随時上演,一棟棟居民樓中傳出的喧嚣幾乎能把整個夜幕給掀破。
這會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夜晚,血染的一夜,恐/慌的一夜,瘋狂和混亂的一夜……整個城市成了一個傾倒的馬蜂窩,人們因為被曝光的恐懼和無處不在的危險,而變得極有攻擊性。
有的人選擇了傷害同類,有的人選擇依靠傷害同類來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
愈演愈烈的狂潮襲卷了整個夜晚,然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已經來到了電視台大樓的最頂層樓梯間之中——開什麼玩笑,李/明夜才不敢出去呢,一冒頭被狙了怎麼辦?死了算誰的?
這個樓梯間是最安全的。武/裝直升機被摧毀了(她沒收到違約金或者違約提示),天台中不可能有入侵者,下方如果有人要上來(遲早的事)……嗯,她是會知道的。
她正坐在樓梯上抽着煙打電/話,電/話那頭是靳一夢。
李/明夜在本質上是一個非常拎得清,并且臉皮厚到從來不會尴尬的人……她對靳一夢的态度,就和她出口指點他之前一樣。那一段指點是她發自内心的友好表示,所以她将其抹去了,将那一絲善意當做不存在。
那時的李/明夜,确實是打算交個朋友的……畢竟人都該有個朋友,不是嗎?人人都有的東西,她覺得自己也該有一個。
當然,朋友也不是什麼必需品,如果實在沒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不影響合作。幸而靳一夢也是精于世故之人,表面上過得去就成,他們都沒指望裡子也能跟着一起陽春白雪。
“你如果想要更多的武/器和裝備,可以找個地方等一切結束,然後去政/府官/員安全區看一看。如果你去了,記得試試能不能給我帶點頭盔什麼的……”李/明夜唉聲歎氣,“我反正是不敢出去了……一會兒我就得趕緊回歸,現在網絡這麼發達,估計全世界都知道我長啥樣了。”
“有些難,你沒看那些裝備都帶不出去嗎。”靳一夢的聲音夾雜在一片淡漠的喧嚣裡,也不知道他現在躲到哪裡去了,聽起來倒挺安全的。
“有關這個,其實我有一些猜測。我們在鎮上的裝備都能帶出本宇宙,既然都是裝備,從理論上來說應該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别是那些裝備的原主人都被我們殺了。”李/明夜說道,“你可以走這條路子試試看,我想這個方法的重點應該在于他們是被‘我們’(重音)殺死的。”
“我也琢磨過,這限/制十有八/九還和保管者有關系。”靳一夢頓了頓,“你這麼折騰了一通,隐藏團隊任務能完成?”
“不可能完成的。”
“……”
“别逗了,你以為我是神嗎?一個長期任務,我說兩句就搞定了?頂多結算獎勵的時候多一點而已。”李/明夜嗤之以鼻,“這個任務隻有兩個路子可以走,一是從上往下,二是從下往上,這二者都需要非常漫長的時間。從上往下,就是由政/府來廢除清除日政/策,這大概需要我們去扶持一個總統。從下往上,那就是武/裝革/命了,到時候天天都是清除日,革/命勝利了,清除日結束。隐藏團隊任務是終結清除日,所以我才說我做不到,我隻能推進這個任務的進程。”
靳一夢笑了:“那你這個路子,是從上往下,還是從下往上呢?”
“我嗎?我提/供的并不是一個路子,而是一個工具……或者說,一把武/器。”李/明夜的聲音平靜而輕快,與方才電視上那個癫狂邪/惡的瘋/子簡直判若兩人,“清除日并不是一個能夠長久執行的政/策,一個不能給民衆提/供安全感的政/權絕對是會完蛋的,就像一個即将爆掉的高壓鍋,我提前讓所有人看到了這個高壓鍋爆掉的後果——徹頭徹尾的無/政/府/主/義與選民心中的真正恐懼。一個政/策有支持就會有反/對,反/對NFFA的黨派想上台的時候,就會像挖寶藏一樣挖掘這個夜晚,甚至會針對這個夜晚發表演說。武/裝起/義如果爆發了,起/義軍也會一遍遍用這個夜晚來争取民衆的支持……當然,如果NFFA因為這個夜晚決定直接廢除清除日政/策,那也不是不可能啦,不過可能性不算太高。”她突然噗嗤一笑,“哎我說,夢哥,你覺得我會上教科書嗎?”
“……可能吧。”靳一夢無奈地道,“你最好祈禱你不要上教科書,電視裡光一打,你那身衣服我就不說了,就那一張臉,簡直跟紙似的。你一個女人,難得上一次電視,也不拾掇拾掇……”
“放/屁。”從沒上過電視的李/明夜非常不高興,“你肯定是騙我的,我才不信。”
“騙你幹嘛?……得,您美成天仙了,成嗎?”
“我個人認為,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李/明夜肅然道。
靳一夢嘀咕了一句什麼。由于聲音太小,而且十有八/九不是好話,李/明夜決定聽不見。
二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過了一會兒,還是靳一夢開口了。
“所以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靳一夢的聲音裡有點淡淡的感慨意味,似乎看到了什麼慘烈的場景,于是引發了一聲輕若落羽的歎息,“我之前琢磨了一下,你的這個計劃,應該是從你提議潛入火焰夜/總/會的時候開始的吧?”
在二人分道揚镳的時候,李/明夜把計劃同靳一夢說了,繼而約定了引爆火焰夜/總/會燃氣管和下水道的暗号。靳一夢這才注意到,臨時團隊儲物空間裡還有幾根不能帶出本宇宙的遙控雷/管(他炸車時用了幾根,還有剩餘)以及C4炸/藥。李/明夜在遭遇菲奧娜的時候用掉了所有的手/雷,但那些雷/管,她碰都沒碰一根手指頭。
這是“遙控”雷/管,來自于李/明夜在接到隐藏團隊任務之後,提出的“分頭潛入”計劃,她用這個計劃換來了ABC電視台的台長……尼瑪,這些事兒不能想,越想越是細思恐極。
“對。”李/明夜幹脆承認了,“不過那時候的計劃隻是一個雛形,我本來打算等反/抗軍和NFFA交火最激烈的時候上電視的,所以我那時打算說服你陪着裡昂去安全區,好給我通風報信。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排除我被武直轟一炮或者被滲透人員追着爆打的可能……當然,我感知高,我随時能回歸,所以這也無所謂。”
“然後角鬥/士出現了,你順手把他們算了進來,用角鬥/士解決了武/裝直升機。”靳一夢此時臉上的表情過于複雜,在此無法表述,姑且可以用“……”來概括。
“Ummm……你太高估我了,我在定下條件的時候,并不能确認他們一定能解決武/裝直升機。我從來不去認定一件我無法完全控/制的事情,我隻能盡可能地保證事情發展出的可能都會給我帶來好處。”李/明夜又點了根煙,吐了個慢悠悠的煙圈,才繼續說道,“契約定下了,完成時間定死了必須早于兩點半,我兩點二十開播,預計十五到二十分鐘播完,還要算上夜/總/會到安全區的路程用時……總之,會有三個占比較大的可能。第一,他們完成了契約,我應該不會被打,可以從容播完節目掙任務貢獻和獎勵,這太好了。第二,他們沒完成契約,我賬上也沒加錢,他們死了,所以我會知道我有被武直打的可能,要做好回歸的準備,但這個我結仇的團隊完蛋了,這太好了。第三,我賬上多了一大筆錢……嗯,這麼多錢,不論我會被誰打都挺值的,反正我随時能回歸,不就是任務貢獻低和結仇嗎?我把自己強化一下,回頭攆着他們打,誰怕誰呀?”
還有一些占比較小的可能,李/明夜也就沒提——比如地獄火憋着一股勁想殺他們,所以買通了其他角鬥/士,讓别人任務都不管了,把他們倆殺了,從而逃避契約……
不過這些可能确實太小了,主線任務失敗也是有懲罰的,所以這樣的腦殘行為,價碼必然非常高……總之,既不劃算又不保險,誰做誰傻/逼。
靳一夢抽/了抽嘴角:“你這個模式我聽着挺耳熟的,合着你把人家當保險公/司使喚呢?”
“你家保險公/司帶風險提醒和可能會存在的鬧鐘報時嗎?”李/明夜傲慢地鄙夷了他,“我就說了,活人比……嗯,反正活人好用,我喜歡活人。”
似曾相識但戛然轉彎的話,讓靳一夢想起了一件事:“你需要我給你爆雷/管,那時候還催我走?”
“哦,那個呀……”李/明夜咳嗽了一聲,飛快地小聲嘀咕,“我怕你可能會分我貢獻,所以我當時是打算問裡昂要一個定時炸/彈引爆雷/管和C4來着……”
靳一夢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道:“你他/媽還真敢說啊,李/明夜。”
“有錢不賺王/八蛋,你說是吧……”李/明夜讪笑。
“呵呵。”
“夢……喂?喂?操!我去你大/爺的小白臉,挂女生電/話沒風度!”李/明夜憤憤然把滾/燙的手/機從耳畔拿了下來,氣哼哼地對着手/機瞪了一會兒。她想了想,又撥打了裡昂的電/話号碼。
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長的等待之後,電/話接通了。喧嚣的聲浪之中,清晰地傳來了粗重的喘息,仿佛在強自壓抑着什麼一樣。
“裡昂?你還活着,這讓我很高興。”李/明夜輕笑着說道。
長久的沉默之後,裡昂艱難的聲音傳了過來:“……為什麼?”仿佛一個氣球被戳破了一般,他所有的情緒都随着這一聲疑問傾瀉/了出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把這裡變成了地獄,你……上帝啊,我居然相信過你,我……”
“上帝?”李/明夜的聲音輕柔溫和,褪去了粘/稠的質感,像是一捧溫涼的淨水,“這真有/意思,奧古斯托先生在我手裡時,念了不下二十遍上帝。富人信/仰上帝,因為他們除了上帝之外擁有一切;窮人信/仰上帝,因為他們除了上帝之外一無所有。所有信/仰的動力,都來自于恐懼或是向往……裡昂,你的信/仰來自于什麼呢?”
“你……”裡昂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說不出來,此刻他是真的想不出該說什麼了。
“我就要走了,裡昂。”李/明夜喟歎道,“你還記得你說的話嗎?你說這個國/家生病了,所以我給你看這個國/家到底病在哪裡。暴/力引起糾紛,糾紛帶來暴/力,循環往複,病竈越滾越大。但實際上,最緻命的并不是這些……”
她刻意停了停,裡昂沒有說話,更沒有催促,但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顯示他在聽。
李/明夜的聲音低沉了些許,顯得不再飄蕩和輕浮:“——最緻命的是,每個人心底的秩序也開始随之崩塌,不論這秩序是來自于他們自己的,還是來自于外界的。一個人可以失去秩序,但一個群體不可以失去秩序,這就是法律存在的原因。法律可以規定一個爛人最多隻能爛到什麼程度,卻并不要求好人能有多好。”她頓了頓,突然問道:“你以後會成為一個領/導嗎?我是指真正的領/導,不是像你現在這樣的。”
“我不知道。”裡昂的情緒随着李/明夜說的話逐漸穩定了下來,他有些迷茫地回答了一句。實際上……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領/導,他把自己看做其他所有反/抗軍戰士的兄長。
“Well……既然你的回答并不是否定,那麼我給你提一些建議吧,算作臨别箴言,當然,你可以拒絕,因為我說的不一定是對的。”李/明夜輕笑了一聲,把握着手/機的手支在蜷起的腿上,另一條腿放松地伸直了。她又點起了一根煙,笑容輕/盈,像是她指尖升騰起的缥缈而辛辣的霧氣。
因為知道不會再見,所以李/明夜反而更能生出幾分真摯的溫柔,因為一切都會被定格成現在的模樣,就像泛黃的老照片凝固了曾經的時光。
時光不老,記憶永在。
記憶中的人不會再出現,所以一切都不會變……不會反目,也不會醜陋,更不會産生驚喜。
一切都會無波無瀾、聲色不動地繼續流淌,命運在短暫的交集之後再度分開……這也是一種幸/運。
“你說吧,李。”裡昂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他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
“如果你成為了一個領/導,你應當把自己看做一個牧羊人,把你/的/人/民看做你需要照管的羊群,裡昂。”李/明夜柔聲道,“公羊可能會打架,所以你要懲罰、分開與隔離它們。母羊的奶産的少了,你要關心這是為什麼。小羊出生了,你很高興,所以你獎勵了母羊和公羊,期待小羊長大。你可以挑選幾隻聰明點兒的牧羊犬幫你的忙,但你必須要知道……那隻是一群羊,它們需要關心的隻有腳下的草和彼此可能會有的小矛盾;牧羊犬所需要關心的,隻是你給它們的溫飽和愛/撫;而你所需要關心的,是整個羊群的繁殖、健康、安全、産出的奶和羊毛。”
“你的這個說法……”裡昂一時語塞,半晌才苦笑,“太絕對和偏執了,李。那都是人,怎麼會是羊呢?”
“如果有幾隻羊以為自己是人,并試圖放牧自己的族群和争奪你的狗,那麼你的羊圈就完了。如果牧羊犬覺得自己是人,它就會在領/導了其他的牧羊犬和羊之後試圖取代你,因為你是唯一在它頭頂上的東西。”李/明夜微笑着道,“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喂飽并愛/撫你的狗,能找到豐美的食水滿足你的羊。你必須是你家裡頭站的最高的,你也必須看得最遠。你不能在放牧的時候把它們帶到狼群裡,也不能把它們趕到沙漠中,懂嗎?它們必須不能看到遠方,不然它們會質疑你,但與此相對的,你必須能看到遠方。”
“牧羊人……好吧,我想我有點懂了。”裡昂沉默了片,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論如何,謝謝你,李。雖然我還是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但我想……過一段時間,我或許會心平氣和地祝福你的。”
“謝謝。”李/明夜禮貌地道了謝,她沒有說再見,裡昂也沒有。二人彼此沉默了兩秒鐘,李/明夜先挂了電/話。
電/話一挂,樓梯間裡自然安靜了下來,李/明夜隐隐能聽到外界沸騰的聲浪。
綿密的潮水冒着恐懼與瘋狂的氣泡,每一個氣泡的破裂都伴随着恐/慌的毒氣,蒸騰在整個城市的上空。這是埋藏在人心中的毒和病,驟然被引發見光,于是……就化成了浩浩蕩蕩的洪流。
孤身一人獨處,李/明夜靜靜地坐着,收斂了所有或真或假的外露情緒。她在品味自己的情緒和經曆,從幾次生死一線的刺/激興/奮,到精心謀算步步為營的饒有興緻,到演播室中肆無忌憚的暢快瘋狂,到此刻的……些許寂寞。
——這都是我,這就是我……這是我的現在和以後。
李/明夜快速地笑了一下,随後想到了什麼,精緻的小/臉又垮了下去。
好歹也是辦了一件威風事兒呢,對吧?連個在身邊喝彩的都沒有。
李/明夜想了想,掏出手/機打開照相功能,轉為前置攝像頭,把手/機放在了較高處的台階上。她注視着屏幕,臉上浮起了一絲仿佛發自内心的驚歎和贊美的笑容,然後擡起手,開始給自己鼓掌。
空曠寥落的樓梯間裡,不算太密集的掌聲應和着外界的隐隐喧嚣,聽起來竟然是熱烈的。
30秒之後,掌聲驟停,手/機前的人已經消失了……
唯獨地上的幾個煙頭,證明了方才還有人在這裡,消磨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其中一個煙頭升起了最後一絲殘煙,幽藍缥缈,盈盈蕩蕩,升不多時,便徹底消散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