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三十章
二十多分鐘之後,阿斯特羅終于走出書房。似是消耗了大量精神力的緣故,他看起來難得有些疲憊,額頭上甚至微微見汗——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阿斯特羅是一個高明的巫師與寒冰系術士,溫度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哪怕在印度尼西亞窒郁悶熱的雨林裡,他都從沒出過一滴汗。
“怎麼樣?”靳一夢立刻站起身。
“她在冥想。”阿斯特羅瞥了一眼客廳,機器人靜候在側,一動不動,岡恩則心無旁骛地看着肥皂劇。他想了想,還是把靳一夢拉到客廳外的戶外平台。
那是一圈整層聯通的封閉式陽台,玻璃鋼清澈透明,無邊無縫,恍如無物,台面寬廣明闊,如同露天。斜陽是濃厚的金紅色,染得天宇盡赤,為石磚地燃起一層明麗豔烈的火焰。靳一夢随手抛給阿斯特羅一根煙,後者接住,就火點燃,卻沒有抽,隻挾在指間:“她平安無恙,”他頓了頓,“暫時。”
“多久?”靳一夢索性給阿斯特羅彈了個私人通話過去,後者立刻接了。
一絲疲憊的微笑掠過阿斯特羅的唇角:“很難說。我并非專修心靈魔法的巫師,所能做的唯有貢獻出自身法力鎮壓她的記憶碎片,令她不至于耗費自身精神去做這些,好讓她能撐得更久。在這件事上,你我能做的都不多,她要靠自己挺過去。”
“我能做什麼?”靳一夢問道。
“很多。别惹她生氣,别讓她勞神,盡可能地讓她輕松和快樂。最重要的是——千萬别讓她再用黑暗原力技能。”阿斯特羅肅然警告,“這種技能需要負面情緒作為燃料,若是沒有燃料,便會自己制造。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是極度危險的。她的主體意識在心魔的作用下變得脆弱,這種脆弱與日俱增,将會很難承受過于激烈的情緒能量……”
靳一夢打斷他:“告訴我最壞的結果。”
“目前看來有三種可能,很難界定哪種最壞:意識崩散變作植物人,随後被鬥獸場抹殺?還是意識崩潰變成瘋子……或是徹底變成另一個人。”阿斯特羅頓了頓,忽然放輕聲音,若有所思:“對了,我記得我剛才提到過真武堂的‘斬三屍’?這其實是個不錯的思路,隻是‘斬三屍’對現在的路易斯而言有些太遙遠了。”
“嗯。”靳一夢應了一聲,随即醒悟,“你的意思是……”
二人一起望向絕地聖殿。
夕陽如血,晚霞似火,雄偉巍峨的聖殿矗立在血與火的汪洋裡,熾紅燦爛,如在燃燒。靳一夢微微眯起眼,将那棟崇高的建築鎖進瞳孔裡。他慢慢笑起來:“這不趕巧了麼。”
“我很少聽說先天的原力修行者會産生心魔。”阿斯特羅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
“絕地的教育講究從天理滅人欲那一套,還都是從娃娃抓起,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個石頭。石頭當然是不會有心魔的。”靳一夢淡淡回答。這時他忽然想起尼德霍格所言:絕地的信仰源于覺者之道,而李明夜正在覺者之道上。這簡直完美無缺,像是天意。他決定回去以後奢/侈地往噴泉裡扔一枚第納爾,純當還願。
“西斯與絕地對立多年,雙方從信仰到技能通通水火不容,如果黑暗原力技能對路易斯當下的狀況有害,絕地作為與西斯對立的力量,就應該對她有幫助才是。”阿斯特羅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技能樹就像教科書,隻會收納能夠标準化的技能,絕地作為一個傳承萬年的組織,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它。比如一些小竅門,一些奇特功法,一些絕地大師的個人心得和修煉手記……這些應該會有用。”
比如雲杜的洞察預測之能,這玩意兒壓根就沒在技能樹裡出現過,否則他們一定會有所防備。“我們正好打算對付絕地。”靳一夢說道。
“看來你們已經有計劃了。”阿斯特羅問,“需要我幫忙麼?”
靳一夢聽到這裡,忽然一怔。他想起李明夜面對雲杜時的一再忍讓;想起她一有跟雲杜撕破臉的打算,立刻改變置身事外的态度,毫不吝啬地利用自己與歐曼·鄧肯的關系為場情局分駐點(即共和國帕爾帕廷政府的鐵杆分包)鋪路;想起她毫無保留地為潘多拉-斯塔達夫卡奧斯-銀河共和國這三方的合作關系牽線搭橋,并将自己也緊緊綁在橋上;想起不論她在自/由星域混得再如何如魚得水,也始終将自身的未來發展方向牢牢定在科洛桑,哪怕有雲杜之死這一隐患,亦是執意冒險,毫不動搖……最終三方合作達成,她回到科洛桑,以議員的尊貴身份,成為共和國名義上最有權力的那幾百人之一。這些繁冗複雜的步驟,她實施得有條不紊,猶如春雨潤物,細緻無聲,被挾裹局中的人完全渾然不覺。直到今時今日,他驟然回首,才看出其中居然一以貫之,一脈相承。
——從她決定與堡壘分開曆練起,甚至的,從她降臨于科洛桑地下世界街頭的那一刹那,她的目标就是絕地,雖然她彼時尚沒有如今日這般緊迫的需求。自那時起,她就決定加入那個組織,或者……摧毀它。
——而現在,她已經成功一半了。
靳一夢蓦然感到一絲深徹入骨的寒意,令人顫栗的同時,又使他感到一種奇異的興奮。就像第一次見到半山城,他看到那王者之都驚世駭俗的巍峨與壯美,于是生出難以抑制的渴望。就連他亦被瞞過,以為她隻是像以往一樣想要力量和權勢……
就在這一刻,他對她度過心魔有了真正的信心。一個像李明夜這樣的人,這世界怎麼可能打倒她?
不過老子今晚還是要打她一頓屁/股。對我有什麼好瞞的,怕失敗了丢臉麼?
靳一夢當然知道她不說這個是為了不讓他擔心,但還是頗覺不爽,可這不爽裡又摻雜些許“孩子出息了”的欣慰,一時間心情分外複雜。“計劃确實已經有了。”怔愣片刻,他說道,“等她冥想完了,我們慢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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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大部分精神系角鬥士動辄半天一天的精神奇旅,李明夜的冥想并沒有持續太久,不過是梳理心緒、鎮壓雜念而已。僅僅半小時後,她就來到平台,打算招呼他們進書房……饒是她如此迅速,平台上的氣氛也已經稍微有點詭異了。
這裡必須提一句,雖然已經共事了很久,但靳一夢跟阿斯特羅其實沒有什麼工作之外的共同話題。就他們的關系而言,既沒有讨好迎合對方的必要,也沒有這方面的意願,于是在随便聊了幾句曆練經曆之後,沉默冷場就成了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當然,這二人都不是很在乎冷場的尴尬,隻是這樣一來,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李明夜來到平台時,靳一夢正靠在躺椅上看一本軍事理論方面的書,而阿斯特羅……從外表與他的愛好來判斷,他應該正在用戰術終端欣賞音樂。他仰靠在另一張躺椅上,一手執水晶酒杯,杯中盛绯紅美酒,酒旁擱一碟乳酪,另一隻手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叩擊節拍,比在自己家還自在。這兩個男人皆是悠然自得,皆是氣場強大,并且都當對方不存在。仿佛将猛虎與獅王關進同一個籠子,明明還有大片的空裕,卻令人感到無比的擁擠。
懾于這種宛如實質的恐怖壓/迫,身處客廳的岡恩不僅下意識換坐到一張距離陽台最遠的沙發,還默默切換了自己最鐘愛的肥皂劇,轉而看起了正直嚴肅的新聞。在見到李明夜時,岡恩大大松一口氣:“夫人。”他格外大聲地問候李明夜。
李明夜憋住笑意,頗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後走向陽台。“我錯過了夕陽。”她笑着說,“也不太可惜,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能欣賞它。”她的辦公室與公寓都擁有開闊漂亮的視野。在銀河系最繁華的科洛桑,隻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能像她一樣,每天欣賞到天然的朝陽與日暮,還有真實的天空。
“我聽說你跟議長住一棟樓?”阿斯特羅頗好奇地詢問。
“沒有哦,他住那裡。”李明夜指了指隔壁樓的頂層,“我這棟樓頂是議員委員會的會長。還有那棟,艾米達拉參議員就住在頂樓。”
靳一夢笑道:“一山還有一山高。”這時餘晖将盡,天空與地下的繁星漸次亮起。他擡手看了看表,“都這個點兒了,先把晚飯吃了再說吧。”
晚飯是服務機器人的手藝,重料厚味的斯塔達夫卡奧斯風情,隻是适當做了一些科洛桑本土化,稍微減去油量,軟化口味。這桌菜華美豐厚,色香味俱全,隻是頗多辛辣,李明夜在用餐時不自覺想起自己降臨本宇宙的第一餐,那個熱火朝天的美食節……距今不過短短一個來月,卻遙遠得仿佛上輩子的經曆。時至今日,那社區沉淪在科洛桑的萬丈深淵之中,哪怕是靳一夢的視力都看不到了。
餐畢,三人又回到書房,開始商量下一步的曆練計劃。
面對阿斯特羅主動提出的幫忙,李明夜表示很感激,但她同時也表示:軍/隊和議會完全是兩個體系,除非阿斯特羅抛棄軍/隊職位跑來給她當秘書,或者他升到上将的軍銜,能夠司掌一方艦隊,否則他是真的幫不上太多忙……
誠然李明夜确實是自/由星域的議員,放眼整個銀河系,這都已經是一個很高的地位。但她同時也面臨着一個窘境——她所要面對的人,不論是敵人還是朋友,甚至是路人,又有哪個地位會低到哪裡去呢?
到了李明夜這個身份地位,人們在鬥争時比拼的已經不再是心機謀劃智力情商一類的花俏機巧,而是天長日久的積累與政/治資源,這正是身為異界來客及弱勢星域代表的李明夜最為無可奈何亦很難彌補的薄弱之處。在思考過後,李明夜決定躺平,議員之職應該就是她能在這個宇宙奮鬥到的頂峰,再往上鑽營雖不能說絕無可能,隻是成功幾率太低。反正資源點已經到手,跟絕地鬥的入場券也已經拿到,她決定踏踏實實地當她的自/由星域議員,好好為她所代表的星球保媒拉纖搞贊助謀福利,這才是一個角鬥士該幹的正經事。
是的,李明夜現在又拿到了一個資源點,而這個資源點的名稱,是“銀河共和國自/由星域”。這個名稱比較微妙,因為“銀河共和國自/由星域”和“自/由星域”顯然是不太一樣的。簡單來說,就目前階段,李明夜所能得到的資源點産出,僅來自于潘多拉星球與斯塔達夫卡奧斯星球,并且礙于體制原因,産出比例不僅完全比不上靳一夢的長峽王國河間區域,就連跟阿斯特羅的德國魔法界都沒法兒比……
在此簡單解釋一下資源點産出:角鬥士所獲得之資源點産出的豐厚與否,來自于鬥獸場通過該角鬥士以及其所屬團隊在該資源點内所獲取的總世界源,即擁有資源點角鬥士的行為能夠對該資源點造成的影響。如此解釋或許過于繞口,故而大部分角鬥士将其簡單地理解成“參與度”,這個說法雖有一定的概括性,卻并不全面。很顯然的一件事,在角鬥士完成事件參與之後,參與度便是一個恒定值,不會産生任何改變,但資源點卻會有枯竭這一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李明夜在命運團隊獲得河間區域資源點後很認真地思考過,在聯想到自己對“時間之蛇”、“命運之排列組合”的感悟之後,她隐約有了答案。
——首先,什麼是世界源?
李明夜猜測,所謂“世界源”,就是這個世界關于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可能,以及組成這些可能的粒子與規律。如果世界是水,它們就是源頭。
——其次,角鬥士跟世界源又有什麼關系?
很顯然,當角鬥士進入這個宇宙,他們的身影必然會憑空出現在關于未來的種種可能之中,這或許代表着鬥獸場“占有”了這些可能。這些可能大部分都是夢幻泡影,隻有少許會随時間的經過而成真,不過這無關緊要。李明夜相信在自己離開之後,卡洛城人一定會懷念她,靳一夢之後的三河伯爵也必然會襲承“科蒂”之名,他們的影響在短時間内不會褪去,甚至可能傳承數百年。這也是他們的身影“出現”在未來的一種方式。
——最後,根據種種迹象可以推測出,鬥獸場對于諸多宇宙而言是高緯度的存在,比如鬥獸場能夠完美控制角鬥士降臨的時間點就是證明。既然如此,鬥獸場應該能夠徹底“占有”這些可能才是,換而言之,角鬥士的資源點産出也應該是一個恒定值,不會增加也不會衰減。為何角鬥士還會有資源點收益枯竭的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李明夜雖有思路,卻并不全面。在她的猜測裡,鬥獸場亦有一條“時間之蛇”,在這條“時間之蛇”的軌迹下,所有角鬥士的時間都是統一向前的,隻是因各自加入的曆練不同,在曆練中的時間流速會有些許變化而已。故而此刻的李明夜不會降臨在1945年的哈利波特宇宙,并與當時的正在進行第一次正式曆練的阿斯特羅打上照面。
在這一前提條件下,後加入某宇宙的角鬥士必會為該宇宙帶來大量的嶄新可能,而這勢必會增加未來可能的總量,從而“稀釋”先行者們的身影“出現”在之後時間的身影,不論那些身影是否成真。這個解釋應該是正确的,隻是并不完美——畢竟這樣一來,角鬥士資源點的衰竭速度完全與鬥獸場往該宇宙中投入角鬥士的頻率人數呈正相關,哪怕被投入的角鬥士同這個資源點完全不會産生交集,這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
别的不說,命運團隊将河間區域資源點交給弗蘭克運維,并為其提供了信标,其起因正是靳一夢在自家資源點大事記中看到了打仗的消息。毫無疑問,位于低位的資源點所屬宇宙的時間又開始向前流動,這意味着又有其他角鬥士進入了黑夜傳說宇宙,但資源點的産出并沒有減少,價格也沒有提高,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維護的必要。靳一夢之所以讓弗蘭克去搞運維,僅僅是出于友情與拉攏對方的考慮罷了。
從常理來推測,或許最終成真的那些可能比夢幻泡影更重要,又或許還有其它原因,隻是李明夜礙于見識境界所限,一時推測不出來。不過這并不妨礙她明确地知道一點:自己對資源點的影響越大越深,資源點的産出也就越是持久和豐厚,不僅數量種類會提高,品階亦會提升。鑒于共和國的體制與自/由星域的實際情況——潘多拉有個傑克,斯塔達夫卡奧斯有個歐曼——李明夜甚至懷疑自己目前隻能從這資源點弄到些烤肉野果和酸菜面包。
綜上所述,李明夜不僅熱衷于給自/由星域保媒拉纖搞贊助謀福利,盡一切盡忠職守之議員代表應盡的職責,更是建議試圖單飛找樂子的文森特與陳英華去斯塔達夫卡奧斯。她沒有對這二人下達什麼命令,隻是讓他們玩樂找刺激之餘,還是要以大局為重,盡量幫幫歐曼和場情局的忙,擴大歐曼以及共和國在自/由星域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如果可以的話,盡量為“銀河共和國自/由星域代表團”多拉幾個人頭,文森特二人接受了她的建議。對于文森特二人的決定,歐曼表示了歡迎和感激,場情局分駐點則包下了二人的頭等艙。
跟擁有資源點的李明夜比起來,阿斯特羅在本宇宙的下階段曆練規劃可謂是相當簡單粗暴,無非是加入軍/隊刷錢而已。實際上這也是大部分指定降臨本宇宙的角鬥士們的共同目的。
由于本宇宙的等階與先進科技,戰争刷錢的效率極高,科技落後的宇宙完全不能與之相比。若是在軍/隊裡升職加薪到一定程度,竟然撈到艦長或者艦隊長的高端職位,那豈是财源滾滾來所能簡單形容?議員地位更高,待遇油水也足,在土著資金勢力方面完全可以把大共和國/軍那些臭當兵的斃得滿地找牙,但說到角鬥士方面,那可就完全掉了個個兒。如此天賜良機,以阿斯特羅的經驗手段,搞不好一趟下來,李明夜的短期收益(即不計資源點長期收益)還不到他的一半……
“我需要大量的自/由逗留時間。”李明夜很坦誠,“作為議員,我可以通過推動與戰争有關的議案來獲得戰場貢獻度,但議會流程繁冗、效率低下,并非我一人之力能夠改變。我也可以接取各類型支線任務,不過……”她露出頭疼的表情,“這些任務多來自于政府機構與議會,都是一些遊說、結盟、分化、拉攏、打壓之類的任務。”
作為曾經的魔法部長,阿斯特羅當即了然:“也就是說,這些任務需要一定的政/治基礎。”
“還有恰當的細分目标與合适的執行辦法。總之,我很難做到連續接取和完成這些任務,所以它們并不适合刷自/由逗留時間。在這一方面,我确實需要你的幫助。”
阿斯特羅點點頭:“鑒于你已經将文森特與卡翠娜派去了自/由星域,你打算讓誰來我這裡?”李明夜的用意顯然是派一個人到他身邊蹭貢獻,這樣一來,她所能享受到的團隊貢獻度分成将遠遠超過0參與度的同盟性質分紅,隻是……他若有所思地瞥了靳一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