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仍然置身于柏油馬路,然而身邊卻有無窮多的空間重疊在了一起,或曲徑迷離,或台階高/聳,或山路崎岖,或白骨滿地。這些幻影雜亂無章,重重疊疊,分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無法觸/碰。其情形之混亂怪異,着實難以用言語描述。
腳下的地面堅/實可靠,完完全全是真/實,宮殿群的小部分亦如此。靳一夢想起李/明夜跟他說過主宇宙與次級衍生宇宙的關系,“如果拿一疊紙比作主宇宙和次級衍生宇宙的話,每張紙都是獨/立的,有獨/立的空間和時間。”她那時這樣說,“然而最高的那個可以俯視下方所有。如果我能從第一張紙去往第二張紙,那麼我就能去第二張紙的任何時間和任何地點……”他一念至此,頓時有所明悟。
“這就是莉莉絲投影選定的那張最高的紙吧。”靳一夢低頭看了一眼地面,又望向不遠處的宮殿群,在心中暗想。他順手用戰術終端開了個徽章錄像,打算拿回去給李/明夜看,他相信她一定對這裡非常感興趣。這時他多看了那宮殿群幾眼,忽然挑挑眉,發現雖然這宮殿群與無數千奇百怪之建築彼此重合,從而看不分明,但他仍然感覺這宮殿有微妙的熟悉感……
二人前方兩三米處赫然是一大坨蠕/動的血肉殘骸。文森特往前趕了一步,一刀捅/入那灘努力聚合的血肉之中,“凱特仍然無法接通。”他說。
靳一夢點點頭,“那個被選為祭品的女人現在怎麼樣了,她在哪裡?”他問道。二人一同往那古老的神話宮殿趕去,那兩名血族則乖乖跟在他們身後,臉上仍然是夢遊一般迷茫的神色。
這兩名血族皆是宗師,在遠古時期或許不太耀眼,但在如今卻足以在任何一個勢力中擔任高層,因此他們有着靈通且準确的消息。“那個女子絕非普通人。”一個人說道,“帕裡斯精通心靈魔法,于是尊敬的帕特裡克神使大人命他将她安靜地帶來聖地投影,卻被她掙脫了控/制。為了追捕她,族裡出動了三個宗師與一個大宗師,還有十來個大師,甚至不得不動用了始祖留下的‘夜之幕布’,将整個阿斯戈納市拖入了永恒的黑夜之中,才令她無法逃脫……”
靳一夢腳步一頓,“我/操,這幫叼人。”他忍不住低罵了一句。這就是污染的由來?
“……然而她的強大甚至不遜色于上神會的苦修士,據說其能力超過不少宗師,還有不少千奇百怪的法/器護身……阿斯戈納市對一場圍獵而言太過廣闊,又有數千/人居住,這給抓/捕行動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兩個北方來的宗師與七個大師在抓/捕中失蹤,包括帕裡斯,我相信他們應該是已經死了……”
文森特聞言發出一聲冷笑:“我也百分百相信。他/媽/的一群白/癡,真是标本級的愚蠢……居然敢在一整座城鎮裡獵殺凱特?”
“原本不該發展到這一步。”另一個血族承認道,“但她既是女神選擇的容器,又用來自上神會的符/咒遮掩了自身的修行者氣息,為保證儀式順利進行,為杜絕走漏風聲,我們絕不能讓她逃脫。因為帕裡斯的疏忽,事情進展不順,我們付出了令人悲痛的代價——除了三年/前那次之外,我們的族群近千年來從未蒙受過如此巨大而又慘痛的損失。”
慘痛你……靳一夢忍住了險些脫口而出的髒話,“然後呢?”他問。
“為确保儀式順利進行,‘律令神使’帕特裡克大人利/用了那名北方大宗師的身/體,強行降臨凡世。低位格的肉/身限/制了祂的威能,然而‘律令神使’的威嚴,凡人無法對抗。在帕特裡克大人的命令下,那凡人女子自行走了出來,接受了作為女神容器的偉大使命。”
“該死!”文森特爆出一聲咒罵,“那名女子之後如何了?”
“帕特裡克大人本想抹去她的心智,使她能更好地成為一個容器,然而正當大人打算動手時,卻發現那女子有極特殊的體質——她的身/體與靈/體無法分割,若是強行抹去她的心智,她的身/體亦會随之消弭。這種體質我聞所未聞,以靈為體是靈類生物的特征,可她又有真/實的血肉。無奈之下,帕特裡克大人将她的意識囚/禁于‘噩夢囚籠’之中,帶着她的身/體返回了聖地投影,繼續籌備神降儀式。”
“噩夢囚籠……”靳一夢沉吟一秒,“如何破/解這個噩夢囚籠?”
“噩夢囚籠無法以外力破/解,”血族說道,“因為困住籠中之人的正是她自己。任何攻擊囚籠的心靈魔法,都會反饋到籠中人的靈/體上——”
靳一夢打斷他:“如果帕特裡克死了呢?”
那名血族一滞,麻木的臉龐上露/出掙紮抗拒的神色。這個話題于他而言太過亵/渎,以至于他拒絕思考。靳一夢停下腳步,默不作聲地轉頭望了他一眼,眸中黃金之色一閃而沒。
血族渾身一顫,緊閉的眼皮下,眼珠急促轉動,幾經掙紮之後終于開口:“帕特裡克大人是尊貴的遠古邪魔,祂留下的魔法是永久性的,但祂所使用的肉/身局限了祂的位格……”
“他現在是什麼位格?”靳一夢再次打斷他。
“應該介于大宗師與長生者之間。祂所使用的肉/身僅是大宗師,但祂有着遠古邪魔的高貴知識,能做到大宗師做不到的事。如果……帕特裡克大人隕落,或是被徹底驅離了這個世界,魔法失去了施法者,自然會随之瓦解。”
靳一夢點點頭,忽然又問:“你們血族是不是有個他/媽/的‘黑夜神使’,或是什麼……老/子想想看,‘死亡神使’?”他記得弗蘭克跟他提過一嘴本宇宙血族的信/仰體/系,隻是這次事發突然,時間又緊迫,故而沒有詳細說明。
“死亡神使維恩大人是我主最寵愛的神使。”
靳一夢看了那兩名血族一眼,“一周前就沒有這個人了。”他頓了頓,再次停下腳步,擡頭望向面前似虛似實的投影王庭。“而且,你們馬上就要失去另一個。”他淡淡開口,話語平靜,然而殺意盎然。
.
在靳一夢簡單問清本宇宙血族的降臨儀式布置、勢力基礎情況以及各派系血族留存至今的遠古聖物之後,文森特十分幹脆地用“仲裁者”一刀串起了兩個,解決了那兩名血族的性命。
因“仲裁者”會汲取獵物血肉增益自身的緣故,凡是被“仲裁者”擊殺的獵物,其遺産之箱的收益都會有所降低,不過很顯然的一件事:以二人的身家,藍綠色的遺産之箱已經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文森特也沒有在意遺産之箱入賬的系統提示,隻是睨了靳一夢一眼:“那什麼狗屁死亡神使,就是你一周前幹掉的那個低階法相?”
“不完全是我/幹掉的。”靳一夢說道,“算他倒黴,正好撞上天帝出巡,被公孫軒轅一巴掌拍死了。”
實際上,那死亡神使确實是靳一夢幹掉的。他這麼說隻是怕文森特好勝心起,決定以後也去找個法相殺一殺,反而害死自身。
即使對靳一夢而言,那也是一場絕對兇險然而極其隐秘的大戰。戰鬥地點在遠離現實的精神世界之中,而那正是他的最強戰場,饒是如此,過程也極盡驚險,使得他一度琢磨着要不要趕緊中斷戰鬥,喊老婆撈他跑路。隻是鬼知道那家夥半睡不醒的飽受時光侵染,頂多隻發揮出巅峰期五成的實力,身上居然帶有死亡領域的一些微末權/柄(靳一夢猜測應該是其主神為增加其壽命而賜予),結果對方一死,權/柄投歸正主,頓時就驚動了黑/暗中某位深沉恐怖,如山似海的存在。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莉莉絲。
仗着自己一直在本宇宙唯一一位可自/由行走于萬界的高位格現世神靈的注目下,靳一夢對深入險地搏殺法相一事并無多少畏懼,然而他也确實沒有想到自己随機抽取的倒黴目标,竟然會牽扯到本宇宙中屈指可數的幾位高位格神靈。跟空具位格的李/明夜不同,莉莉絲雖是投影,卻是實打實的真神,要不是公孫軒轅本尊借投影降臨此世,将他順手撈了出來,那他十有八/九是當場就死了……
對于“随便找了一個法相來殺,最後竟牽扯到真神”一事,靳一夢是非常郁悶的。他一直以為自己運氣還不錯,為何突然會如此倒黴?當然事至如今,他的郁悶雖然分毫未減,卻已經明了其中原因。
莉莉絲疑似愚者化身,而愚者的許多權/柄來自于尼德霍格,他靳一夢身為尼德霍格唯一的現世憑依,自然會與愚者以及其攜帶該部分/權/柄的投影産生吸引。值得一提的是,這種吸引并不是指物理層面上的吸引,即不大可能會出現“靳一夢去超市買菜的時候發現莉莉絲正在隔壁貨架買煙”這一類的囧事。該吸引更多地體現在命理上,當命理上的影響反饋到物質世界時,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當人身處其中時,幾乎無從察覺。
換而言之,今次事/件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靳一夢為了保護李/明夜的元神不受權/柄沖刷,決定去獵殺從遠古留存至今的古老法相。在當今的萬界宇宙,此類法相若是排除那些天帝親封的、以權/柄延壽之正道諸神之外本就屈指可數,餘下若非運氣爆棚,便是得真神庇佑,獲得了高妙法寶與強/勢權/柄,其生命才能從萬/古之前綿延至今。在這樣的前提下,靳一夢随便獵殺一個遠古法相,而對方恰好是莉莉絲的神使,這件事是完完全全合情合理的。畢竟這種法相本就數量極少,若無命理吸引,他一個都找不到才是正理。
在擊殺“死亡神使”之後,莉莉絲賜予的權/柄并未進入遺産之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權/柄的掉落本就是極小極小概率,更何況權/柄正主尚在?于是該部分/權/柄回歸正主,頓時就驚醒了沉睡中的古神莉莉絲。莉莉絲醒來之後,理所當然不願再度進入沉睡,于是便謀劃着降世。
在那之後,靳一夢有兩種猜測:其一是莉莉絲從命理中窺見未來的一角,遂降下神谕,利/用了弗蘭克升階之事,抓/捕陳英華,引來靳一夢,以求一舉兩得,在降臨凡世的同時,将膽敢獵殺她神使的凡人一并幹掉。對靳一夢而言,這意味着面前的宮殿群有恐怖到難以想象的陷阱,就等着他踏進去。其二是莉莉絲并不精通于解讀命理,隻是其醒來時恰逢弗蘭克為升階買入希爾山莊。弗蘭克本就在為升階之事忙碌,他即使不買下希爾山莊,也會買下哈文山莊、撲克牌山莊或啤酒山莊,隻要這山莊有助于他追索血族宗師之蹤迹。換而言之,這一切皆是巧合,正所謂無巧不成書。
毫無疑問,靳一夢強烈地期待着後一種猜測成真,但他仍然決定按前一種猜測來做打算。他有個明确的預感:前一種猜測才是真/相。
陳英華是必須要盡快救出的,這個絕不能等,靳一夢心想。根據那兩名血族的說法,神降并不是說降就降的,必須要對降臨容器做一些改造,使其能更好地容納神靈的力量,而這一步正在實施中。根據外界那些飽受污染的異變生物來看,這對陳英華絕無任何好處,要是拖得再久一點,她就真的完了。算上帕特裡克,血族還有一個神使和七件遠古遺物,其中三件應該是A/級及以上,除此之外,這兒還有四個天人合一。不愧是從遠古留存至今的異種啊……
“我有個計劃。”片刻的沉吟之後,他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