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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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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場9第九章

窗簾厚重如城牆。

一絲晨曦透過縫隙悄悄潛入,照射在房間中/央的鋼琴上。鋼琴結滿了蛛網,覆蓋有一層厚厚的灰塵。很顯然,它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彈奏過了。

一隻手輕輕/撫過琴蓋。這是一隻可怕的手,布滿了扭曲的褶皺、瘢痕與瘤疤,或深紅,或濃褐,或紫黑,猙獰可怖而又令人惡心,好像惡/魔親/吻的痕迹。這隻手的手指試圖舒張,卻失敗了,隻因指縫的皮膚已經粘連到了一起。這樣的一隻手,自然是再也無法彈奏鋼琴了。

那個惡/魔名為“火焰”,她心想。一年/前,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是一名數學教授,供職于全國最好的大學,待遇優渥,身家豐厚,容貌美麗,新/婚燕爾;她和丈夫住在一棟漂亮的别墅裡,擁有一個寬敞明亮的花園、一條聽話可愛的寵物狗、一個知心朋友和三個忠心耿耿精明強幹的傭人;她的丈夫深愛她,她也是一樣,他們決定明年要孩子……而火焰奪走了這一切。一夕之間,她失去所有,僅留一條殘命與半個軀殼,固執地不願吐出最後一口氣。

“我不會自/殺。”她再次張口對自己說。這是簡單的自我鼓勵,雖然那聽起來更像模糊怨恨的嘶吼——她的聲帶也損傷了。“命運把我變成這樣,若是認輸,那我就真的輸了。”她提醒自己,随後坐到琴凳前,試圖掀開琴蓋。

琴蓋很沉重,對如今的她更是如此,融化過一次的肌肉不具備戰勝它的力量。她繼續嘗試,直到手臂疼痛難忍,然而她仍然沒有放棄。“今天要比昨天多忍耐五分鐘。”她對自己說,“直到某一天,我成功掀起它為止。”她一邊說着,一邊看着鋼琴上放置的、沒有任何灰塵覆蓋的時鐘。鐘離她很近,因為她瞎了一隻眼,而另一隻眼看不見太遠的東西。

二十五分鐘過去,琴蓋紋絲不動,她十分平靜地放棄了努力。她側過身,凝視不遠處的全身鏡,渾濁模糊的獨眼映出了一張恐怖的、紫黑與棕褐交錯的邪/惡面容。她發現自己十分平靜,沒有絲毫顫/抖,亦沒有哭泣的沖動。“嗨,美/人兒。”她對鏡中人打了個招呼,“還記得今天的計劃嗎?”她頓了頓,換了一種語氣,“哦,當然記得。我今天要出門去超市,購置接下來一周的生活所需。”

“加一條,好嗎?”她換回了先前的語氣,“你看家裡多髒呀!大火摧毀了老房子,但這棟新房子也需要你的關心。除此之外,花園荒廢了,還記得第一次來時它有多漂亮嗎?不要辜負這個春天。”

“哦,好的。傭人市場,我知道了。”她對鏡中人點點頭,随即艱難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衣櫃。

半小時之後,她成功穿上了大衣,系上了圍巾,戴上了帽子、口罩與手套,并選擇了一副墨鏡。“我幾乎是個盲人,所以這次要記得買一根手杖。”她提醒自己,并決定這次暫時用長柄雨傘代替。

行程并不算十分順利。新房子地段孤僻,遠離市區,而她已經不能開車了,這意味着足足半天的徒步行程。每走一步,融化後複又粗糙粘合的肌肉與皮膚都在彼此撕扯,疼痛難忍。“我為何不在市區買房子?”她為此感到深深的困惑,“我能種地嗎?還是能紡織和牧羊?不,我的戰場在講台。我需要便捷的生活設施,現在遠比以前更加需要。難道我買那棟房子,是因為它長得像棺/材?——顯然并不像。”她認真回憶買房時的想法,依稀記得,自己彼時希望遠離人群、孤獨死去,并恐懼于人們見到猙獰醜陋如惡/魔的自己時的反應。不論是陌生人還是曾經的熟人,不論是同情、嫌惡還是恐懼,都像火焰一樣燒灼她的心靈……

“真是難以理解的想法。我為何要關心别人的反應?好吧,我承認嫌惡與恐懼有可能對我有害,但同情是我需要的,這對我有利。我可以通/過篩選社交圈子控/制可能會收到的外界反饋,要是經常和從前認識的人打交道,那我收到的同情一定更多,而這可以利/用。”她在心中想,“為何/在我最需要幫助時,主動将自己置于孤僻的、孤立無援的、無比脆弱而又極度不方便的處境?假如有人想要入室搶/劫,卻又十分堅強,不怕我的醜陋面孔,那我拿他沒有絲毫辦法。該死的!我需要的不是一個長得像房子的棺/材,而是社區互助會、便捷的生活設施與健康的療養環境。這才是理性人應該做出的選擇。”

她一邊這樣想,一邊感到一種從内心迸發而出的鎮定與堅強。就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真正摧毀她——即使上帝或撒旦親自降臨,亦隻能磨滅她的肉/體,永遠無法摧折她的靈魂。這令她對自己的選擇更加費解,她想不明白,為何會做出先前那一系列選擇,就好像死又不敢死,活也不打算好好活。在她看來,死與活不過是兩個選擇,既然當時決定不要死,她就應該把一切努力都用在“活”這個選擇上才是。

在接下來的旅程之中,她已經不再過多地關注肉/體遭受的磨難,而是在心中反複思考和權衡接下來的生活計劃。當她回到市區之後,她立即打了一輛出租車,前往自己之前所供職的學校,找到了教/師工會。在那之後,她前半生所積累的人脈與資源開始發揮作用,創造出了魔法一般神奇的效果。

太陽落山時,她暫時住進了一個高檔旅館裡,她的同事決定買下她的新房子,她的另一位同事熱情地邀請她成為自己的鄰居。她的數名學/生自告奮勇擔當她的護工,她考慮到他們的學業,婉拒了這一好心幫助,于是他們決定發動自己家裡的人脈,為她尋找更好更令人放心的護工,并且一再要求她留下聯/系方式,以便日後上/門拜訪……她的律師及時趕到,身邊跟着她的上司,而上司則決定帶上法/律系的同/僚去保險公/司、亡夫的公/司和工會拜訪,為她争取更多的撫恤和保險賠償。至于工會成員,則一下午都沒停過,他們為她打理好了當下所需的一切,又開始為她的将來所需做準備。當然在這一過程中,她承載了許許多多的同情與眼淚。不論這些同情與眼淚是否出自真心,她在今天之前都不願接受,而如今的她根本就無所謂。

“明天要好好練習一下簽字了。”當夜入睡前,她這樣想,随後安然入睡。

夢中她看見自己的丈夫,如此英俊,而她年輕美貌,一如既往。她保證自己會過得很好,他于是将她攬入懷中,親/吻她額頭,仔細而瑣碎地關心她的未來。最後他向她告别,轉身離去。

她流着淚醒來。正是新一日的黎明。

.

他醒來時,頭痛欲裂,眼前黑影重重。他感覺到自己在搖晃。

劇烈的晃動與疼痛之中,他逐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是一名記者,年輕,莽撞,初出茅廬,正在調/查離奇的鐘表工廠女工連環死亡事/件。他本以為原因是剝削、壓榨或是虐/待,結果卻令他大出意料:這些姑娘紛紛死去,死時或長出奇怪的腫/瘤,或皮膚骨骼潰爛,或頻繁出現自發性骨折的現象,這令她們的死亡看上去是如此的自然——唯一不自然是密集度和頻率,以及她們的職業。她們都是鐘表工廠的塗料女工,負責往鐘表的表盤上塗抹一種叫做“鐳”的夜光塗料。

随着調/查的逐漸深入,疑點集中在了“鐳”上,而他其實并不願意相信,要知道,那可是天底下最神奇的元素!它能消除腫/瘤,它能煥發活力,它能使男人金槍不倒,使女人容顔永駐。他新/婚當日,還悄悄買了一瓶昂貴的鐳水飲下,而它确實起效了,妻子對他當晚的表現非常滿意。如果鐳真是毒藥——或許确實有壯/陽的功效,但這并不妨礙它有毒——那他豈非離死不遠?不過,既然他現在還活着,這毒應該是慢性的,劑量如此之小,應該并不礙事。感謝那些奸商将鐳水炒得那樣貴,他隻服用了那一次。

——然而這并非重點,重點在于,如果鐳真的有毒,那他就有大/麻煩了。要知道鐳是當下最神奇也最火/熱的元素,這條産業不知養活和養肥了多少人,其中不乏權/貴……而他不過是一名小記者罷了。

在對鐳的毒性有所猜測之後,他着實是惶惶不可終日了一段時間,然而經濟的壓力、對出人頭地的渴望,以及對慘死女工的同情,還是促使他下定了調/查和報道的決心。至少要迫使工廠老闆們提高女工的薪水,他那時想,以及給她們配發口罩和手套。而現在,他似乎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了。

一念至此,他驟然冷靜下來。眩暈和疼痛激發他的恐懼,然而他立即意識到,恐懼無濟于事,現在唯一能拯救他的人正是他自己。他竭盡全力地感知外界,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被裝在一個布袋子裡,而兩個人正在搬運他。遠處傳來嘩嘩水聲,再遠一些的地方則有汽笛鳴響,那兒似乎是一條河。

他竭力回想自己遭遇襲/擊之前的經曆。今天上午,線人遞來消息,稱有幾名女工同意了他的采訪請求,于是他變裝前來,然後真正想見他的卻是工廠的主人。工廠的主人隻以為他是想調/查勞工待遇以及死亡勞工的撫恤問題,一方面辯稱自己完全符合法/律規範和行業标準,另一方面則提出給他一筆封口費。他沒有拒絕那筆錢,一方面是打算穩住工廠主,以免激化矛盾,而另一方面,他目前的調/查主題也已經不再是勞工待遇和撫恤,而是鐳的毒性,因此收下這筆錢無損于他的職業操守。在他收下錢之後,氣氛緩和了,二人談笑風生,對方的一些言行令他認為他良心尚存,于是提醒他鐳有劇毒……在離開工廠後不久,他遭遇了襲/擊。

愚蠢!他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随即收束心神,開始思考該如何活命。據他推測,自己應該仍然在工廠附近,那裡不遠處就有條河。殺/人是一樁必須秘密進行的要事,必定是由工廠主本人或其親信親自來做,或監/督其他人完成……他裝作昏迷,幾乎一動不動,隻借着他人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摸了自己褲兜一把,發現自己的皮夾仍在兜裡。他們沒有搜/身,不知道,亦或是不在意?

答/案很快揭曉。“你們兩個,把這小子弄到這兒來。”一個男人開口了,并非工廠主的聲音。“他昏過去了?”

“可不是嘛,博格先生。”另一個人回答,這個人雙手正架在他的腋下。“我在他頭上敲的那一下可不含糊,他就是死了都不奇怪。”

“我打賭他一定是死了。”又有一個人說道,“我扛過喝醉的威爾,他跟死豬一樣沉,但我發誓這小子比威爾重一百倍——隻有死人才這樣沉。”

“喔。”先前的人發出一聲輕呼,似乎有些慌亂無措——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殺/人——随即就不再開口。片刻後他道:“他還是熱的。”

“剛死的人不會涼得那麼快。”另一人回答。

“行了,你們倆。”那博格先生說道,“我打賭他隻是昏過去了。艾倫,你成天喝酒,哪有力氣一棍/子敲死一個人?這小子年輕力壯,想必能多挨幾棍。把人放在這裡,過來領錢,你們就可以走了——不,你們也不能立馬就走。去那裡看着,不許讓人過來。”

“博格先生?”

“瓊斯先生有話想問。”博格說道。

瓊斯是工廠主的名字,他心想。一個猜測在心中成型,他從中察覺到了生機。他繼續裝死,渾身肌肉松/弛,壓抑自己的呼吸與心跳。單純的裝死一點都不難,難的是抑制住呻/吟和嘔吐的沖動,他現在昏眩無比,頭痛如絞,神思恍惚,喉/嚨裡一陣陣火/辣辣的酸澀……

不适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他幾乎不相信自己能忍下來,但事實是他忍住了。以生死一線時迸發出的強大意志力與超人般的冷靜,他強行馴服了自己的肉/體,終止了身/體的本能反應,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名昏迷者,或是一具屍體。忽然間,他被重重扔到地上,腦海裡頓時“嗡”了一聲,就連疼痛都失去感知。嘔吐物陡然上湧,幾乎從喉/嚨裡噴/射/出來,然而卻被牙關死死鎖住。非常惡心,但是命更重要。

有那麼一個瞬間,或是一兩分鐘、五六分鐘,他應該是真的暈了過去——而後又醒轉。模糊如隔着一層毛邊玻璃的視線裡,一絲微光從上方滲透進來,那是遠處路燈的光亮,以及博格擱在一旁的馬燈。博格解/開袋子,将他上半身拖了出來,在他的風衣口袋與内袋中摸索……他的臉湊近了。

下一刻,一大口半消化的嘔吐物——在大約兩到三小時前,它們曾是面包、洋蔥湯、葡萄酒與乳酪,此時的氣味可想而知——合着唾液、胃液與血水,完完全全噴/射在博格臉上,從眼睛、鼻子到嘴都無一幸免。那倒黴的惡/棍爆出一句絕對是他有生以來最響亮的髒話,忙不疊伸手抹臉,抹到一半,也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博格緊緊閉着眼睛,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拽住獵物,卻拽了個空。小記者以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毅力、敏捷與力量,果斷地運用起身上所有能夠驅動的肌肉,向一旁的河流滾去。天旋地轉之後,是“噗通”一聲,他掉進了水裡。夜晚的河流像墨一樣漆黑,地獄一樣寒冷,然而路上已經被一個氣急敗壞的惡/棍與兩個身強力壯的流氓堵死,這條河,以及200碼外的那艘船,這是他的唯一生路。船很高,然而吃水很深,汽燈在動,有人正提着它巡邏。

是的,200碼,準确來說應該是207碼。記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于驚鴻一瞥間估算出了距離與船隻情況——僅憑那盞比螢火蟲亮堂不到哪裡去的遙遠汽燈!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會有錯。

夜晚的河流太過寒冷與黑/暗,而這意味着危險,小記者冷靜地想。博格不會親自追下來,哪怕他現在肯定氣到爆/炸。他暫時沒有露頭,無邊無際的黑/暗令他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哪裡才是水面,而他的氣息維持不了多久了。不過這沒什麼,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提醒他了……

透過渾濁的河水,他隐隐約約瞥見一絲光亮,博格的馬燈。他蒼白失色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記住了這個方向,并迅速根據先前的參照判斷出船隻的位置。沒有絲毫松懈地,他奮力壓榨出肌肉裡的最後一絲力量,随即果斷轉身,向那一線生機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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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有機會成為一名像你一樣的神父,哈羅德,”他對身邊的友人說,“如果我沒有用指甲和牙齒拒絕那個老畜/生的‘賜福’的話。唔,那年我才十歲,還是十一歲?總之,我現在成了一名烏鴉。”

他一邊說着,一邊拆開烏鴉腦袋造型的黑色皮頭套,旋開尖銳的鳥嘴,往鳥嘴中填充裝有新鮮香料的布袋,随後取出兩枚新的紅色玻璃片,用熱蠟将其小心地沾到眼孔上。他聚精會神地做着這件事,不時扶一扶頭上的寬沿禮帽,禮帽下是一張蒼白、削瘦、胡子拉碴、眼眶青黑,然而卻十分俊秀的年輕面孔。

“我現在還記得,你學拼寫比任何人都快。”友人回答,“你是我們之中最聰明的那個,最聰明,也最勇敢。我一直為有你這個朋友而驕傲,相信羅莎也是一樣……我們都不能失去你。”

羅莎是他的妻子。她很美,而且超乎尋常的勇敢,竟然敢于嫁給一隻常年同屍體作伴的烏鴉。他一念至此,忽然歎了口氣,“你還真是奇怪,我留在這裡隻會給你添麻煩,不是嗎?你保不了我多久,那幫刁/民遲早要再次把我丢給治安官,而你已經從火刑柱上救下我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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