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亞立即将自己的猜測在團隊頻道裡說了。蘭瑟淡淡“嗯”了一聲，似乎也不太在意，隻是道：“錨點去除，幽影即将告破，不論地獄那邊事成與否，勝敗的關鍵都在我們這裡了。”他頓了頓，平靜道：“死的人已經夠了吧？”
加西亞的“目光”投向一座石室。
石室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裝飾性家具，隻有一扇出入的石門，以及三堵光潔的石牆。這三堵石牆上，繪制了三個極其複雜的完整儀式魔法陣，聖名、聖徽與符文俱全。其一是純粹的漆黑與衰敗的慘白，透着一股冰冷陰森之感；其二是鋼鐵與惡意的漆黑，戰火與心髒的赤紅，永無止境的紛争與沉淪；其三是純粹的紅，殺/戮的紅，鮮血的紅，無窮無盡的紅。
米爾寇、班恩、巴爾，死亡三神。
此時此刻，這三個儀式魔法陣暗光湧動，給人以直觀的滂湃之感，雖然明顯并非全盛之姿，也依然令人畏懼。
初生的神依舊是神明，輕易就能将蝼蟻碾做齑粉。以死亡三神之名所進行的這場儀式進行到現在，經曆了艾爾圖伽德社/會動/蕩、博德之門改朝換代、迦南市堕/入地獄，經曆了這凡世間龐大紛争、無窮鮮血與冰冷死亡的滋養，三神在星界的投影已經恢複了一定的力量。
“三位尊上的投影看起來狀态不錯。”加西亞說道。他略一停頓，有些猶豫地詢問道：“勞倫斯，你是打算走哪一步？”
對于死亡三神的力量所能提/供的助益，兄弟會做了兩個計劃，一個錦上添花，一個則是絕境之中的破釜沉舟。當然，假如一切順利進行，那這兩個計劃就是一回事。
蘭瑟的聲音冰冷而堅/硬，像鋼鐵一樣：“科恩必然知道我們有巴爾血裔，可以作為巴爾尊上投影降世的容器，因此他才一定要放出白銀聖女艾琳。這并不僅僅是為了驅逐幽影詛咒，更因為她是容器，蘇倫最好的、絕無僅有的容器。”他頓了頓，話語堅決，斷然說道，“與其賭巴爾尊上的容器一定能勝過白銀聖女，我甯願賭我自己。我賭我現在就能成功突破。”
“我明白了。”加西亞微微點頭，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終于被/逼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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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市堕/入阿弗納斯的五分鐘後，文森特剛剛和“黑死病”等人遭遇。
同一時刻的月出之塔，某個布置了通往費倫大/陸各處之諸多傳/送陣的房間裡，李/明夜将某一傳/送陣的最後一個符文修改完畢，随後站起了身。銀亮燦爛的月光透過高窗照耀着她，烘托着她，似輕紗般包裹/着她，清冷卻又輝煌，一如神恩的美好和浩蕩。
在李/明夜的身後，一名瀕死的“不亡之龍”竭力向她伸出手，試圖用自己尖利的手部護甲擒住她的皮靴。隻要能為她增加一點阻礙，再微不足道也可以，這名忠心耿耿的米爾寇護教軍絕望地想着。他看見自己的手伸/入月光裡，他看見自己的手部護甲空隙冒出青煙，看見護甲上的符文黯淡褪色，看見自己不死的軀體在聖潔的月光裡汽化。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嘭”的一聲巨響，來自于李/明夜頭頂數十米的某個塔樓。她聽見法術的轟擊、魔法炮的發射、弓/弩尖利的破空聲、至上真神教團的哀嚎與怒吼，以及……半空中的白銀聖女大笑着揮劍，又削去一座瞭望塔的塔頂。她皺皺眉，在團隊頻道裡沒好氣道：“媽/的，誰去阻止一下那個瘋女人？要撒潑也别現在啊，就非得拆樓嗎？我他/媽還在城堡裡呢！”
“我去吧，我去跟她聊聊。”JS的聲音在團隊頻道裡響起，“路易斯，你也體諒一下，人家被/關了一百年，還被當素材做了各種人/體實驗，這下好不容易出來了，換你你也得撒潑。”
李/明夜一想也是。她被/關了幾十年，放出來後同樣是大肆撒潑，還掀起暴/動……呃，去他/媽/的，至少她沒拆樓！
“看來那個巴爾血裔是不打算出來跟這瘋婆子打擂台了。”靳一夢淡淡說道，“既然這樣，這破樓拆就拆了——”
“不行，老大，不能讓她拆。”陳英華趕緊出言制止了這個危險的想法。誠然在巴爾血裔不出的前提下，己方光憑白銀聖女一人，就能将除了兄弟會之外的整個至上真神教團細細切做臊子，但是……“豎琴手聯/盟應該已經集結好了，還從弗蘭克那裡買了一大批武/器裝備，必須讓他們和那些裝備派上用場才行。這幫家夥本來就窮摳窮摳的，談買賣的時候比盜賊公會還磨叽。要是今天不給他們裝備挂個戰損，明天跑來找我們退貨咋辦？”
靳一夢瞬間為之一嗆，伊恩和JS都樂了，多米尼克則直接肅然起敬。“卡翠娜，你這話讓我想起了我在家鄉鎮子上開雜貨店的表姐，她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兒，就跟你一樣。”他略一停頓，嘿嘿一笑，話語憨厚中透露/出一絲可疑的羞澀，“說起這個，博德之門也有個雜貨店，旁邊有家挺漂亮的小酒館。等這邊的活兒忙完，我能請你喝一杯嗎？”
諸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中，陳英華的語氣冷靜依舊：“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你不喝酒？以前大家都是人的時候，你酒量比我和我老公加起來還好！要是多米尼克選擇遞情書，恐怕你就要不識字了。李/明夜不易察覺地撇撇嘴，在心裡腹诽。“說服艾琳立刻下來，她還有用。”她在團隊頻道裡說道，話語輕柔而又嚴肅。
“交給我吧。”JS嘿嘿笑道，“我對女人可比小唐有辦法多了。”
你頂個非主流的紅色雞冠頭，還真敢吹啊……李/明夜收斂心思，往後退了一步，目光打量自己剛修改好的傳/送法陣，隻心念微動，整個魔法陣便徹底激活，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來。光芒湧動，在傳/送陣上方勾勒出一道光之大門，寬敞到足以容納馬車穿行。
“哇哦……”伊恩贊歎道，“就這麼簡單？”
“其實一點都不簡單，不過我猜你并不真正想知道原理和過程。”李/明夜說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還以為你會施個法，做個動作，念個咒語什麼的……”
“我可是正經法/師。你以為我是什麼？跳大神的嗎？”李/明夜沒好氣頂道，緊接着她又覺出不對，“呃，等等，部/長施法的時候，難道會……”她做出一個誇張滑稽但沒有任何效果的施法手勢。
伊恩回憶了一下：“頭兒的話，好像會有一些小動作，但不會這麼誇張。”
李/明夜聳聳肩：“要我說，他應該練到克服本能反應，讓自己連小動作都沒有才行，不然隻要眼睛不瞎，都知道他在施法了……”
二人短短幾句話功夫，傳/送門裡就走出一個人來。一身翠綠輕甲，一頭細辮長發，背後一兜長箭與一張半人高的長弓，手持一根藤蔓纏繞、綠意盎然的法杖，面容雖有風霜之色與斑點皺紋，卻不難看出年輕時的秀美/容貌。這赫然是傳/奇德魯伊賈希拉，亦是博德城附近區域所有豎琴手的領頭人。她一離開傳/送門，就立刻注意到高窗外的天穹之上，高高懸挂着一輪清冷圓月。
“久等了，我是路易斯·科蒂。”李/明夜對賈希拉略一颔首，算是打了個招呼。她們素未謀面。
“很高興見到你，科蒂女士。為這一刻，我等再久都值得。”賈希拉露/出了一個複雜至極的笑容，“時隔百年，終于再次見到雷斯文的天空……假如不是我親眼所見，真是不敢相信。當科恩先生拜托我集結豎琴手，做好清掃月出之塔的準備時，我還是以為是你們這些小年輕在詐唬老人家呢。”
這就是你跟弗蘭克的魔鬼仆人讨價還價了足足半小時的原因？李/明夜繼續在心中腹诽，同時暗自慶幸自己再也不必親自做這種事。“那我希望你/的/人帶了足夠多的掃帚。”她微笑說道，“科恩先生本該在這裡迎接你們才對，但今夜博德之門太過熱鬧，他實在抽不開身。總之，這座城堡的地上部分就拜托你們了。”
今夜的博德之門确實很熱鬧。阿斯特羅将會率領數量龐大的炎拳傭兵團和城市守望者，配合白銀聖母教支援的數名高端戰力（混進約克城堡的兩個狼人正在其中），料理“紛争之手”哥塔什的地獄工器傀儡軍團，而盜賊公會接過了對付散塔林會的任務，同時他們将防備至上真神教團可能的鹦鹉螺突襲。值得一提的是，炎拳傭兵團、城市守望者、盜賊公會和豎琴手同盟都是在弗蘭克處臨時采購的大批量新裝備軍火，這些大額訂單簡直把厄裡樂得合不攏嘴——當弗蘭克下令地底灰矮人瘋狂擴大産能，導緻成本支出大大增加時，這倒黴催的魔鬼本以為自己今年的指标一定要完蛋了。
“你們和白銀聖女要去地/下？”賈希拉問道。同為聖者，既然李/明夜可以感知到艾琳正在天上飛，那賈希拉自然也可以。同時，很顯然，假如任由怒氣勃/發的白銀聖女繼續飛下去，這月出之塔，恐怕很快就不存在什麼“地上部分”了……
“至上真神教團的幾位神使正在地/下，靈吸怪的主腦也在。這些神使在受挫後直接退到地/下，不再幹涉地面以上的戰鬥，這一行為必有緣由。”李/明夜的語氣平緩而柔和，俨然拿出了曾經“第一使徒”那悲憫衆生、聖潔高貴的派頭，“我能感覺到地/下正孕育着巨大的邪/惡，我們必須阻止它。”
沒有更多的寒暄，來自豎琴手聯/盟的三百名人員通/過傳/送門抵達月出之塔，随後就直接加入了戰場。在JS的勸說下，空中盡情揮灑怒火的白銀聖女也很快收斂羽翼，在靳一夢和JS的帶領下，從一處陽台直接進入城堡，與李/明夜和伊恩彙合。陳英華和多米尼克亦悄然加入了這支隊伍，隻是沒有現出身形來，鬼知道這兩個家夥究竟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裡。
但這顯然并不影響他們在同盟頻道裡叽叽歪歪說閑話。“我的媽，七個天人合一，其中一個還是法相容器，這配置太奢侈了。”快速趕路途中，陳英華忍不住大發感慨，“我說大老闆，你真是有那個什麼，火力不足恐懼症啊！看咱們這陣容。啥蘭瑟啊，白銀聖女，管上！啥摩爾啊，伊恩，管上！啥加西亞啊，你親自出馬，管上！剩下幾個小雜碎和主腦，就通通給傑森和老大收拾，他們倆還能順便給咱們搭把手，在旁邊放放冷槍。這局面真太絕了，你和阿斯特羅都怎麼搞成的，擱十分鐘前，蘭瑟肯定打破腦袋都想不出現在會變這樣。”
“其實我也怎麼都想不出現在會變成這樣。”JS也忍不住插話了，“就十分鐘前，我還在山洞裡打遊戲來着，莫名其妙月亮就出來了。哎，詹姆，這一切你知道嗎？”
“知道。”靳一夢的回答簡短而平淡。
“你果然也……呃，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靳一夢看傻/子似的看了JS一眼，“我老婆做的局，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一切本來就是部/長的計劃，不過我和詹姆給這份計劃做了很多修訂。”李/明夜笑吟吟說道。
“WTF！”JS目瞪口呆，卻也沒膽子沖李/明夜發火，隻能轉頭盯着靳一夢，氣急敗壞，“那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靳一夢說道，“而且你在計劃裡本來就沒啥大用，主要是給我做候補和機動，保證我老婆的錨點在範圍内。之前就沒用上你，你知不知道差别不大。”
JS竟無/言/以/對。他再怎麼說也是個聖者，沒啥大用……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多米尼克安慰JS，“我就是從頭兒那邊接到命令，告訴我今天晚上要跟凱特待在一起，具體要幹什麼都是凱特臨時告訴我的。那把用來捅索姆的匕/首是頭兒之前去白銀聖母教回來給我的，當時他都沒告訴我有啥用，就說别人送的禮物，他覺得挺好看的，帶回來送我。我當時也沒多想，你知道的嘛，我本來就挺喜歡收藏這些……”
“我這邊也都是大老闆臨時打電/話過來交代的。說是我身上帶有高位格的力量，很多事讓我來做，能有效幹擾命理的擾動。”陳英華說道，“說起這個，大老闆，幹嘛這次搞這麼麻煩啊？因為法相能看見你說的那個什麼……命理？”
李/明夜糾正了陳英華的說法：“并不是所有法相都擁有閱讀命理的能力，隻是到了他們這個境界，自然而然就能左右一定範圍内的命運，也擁有十分強大的預感。他們的視角比我們高得多，縱觀全局時，自然能感知天地間能量的流動，感知事物與事物之間的聯/系和變化，感知到因與果、意外與巧合之間聯/系以及它們可能造成的後果……但‘閱讀命理’是一個需要專門去學習的能力，跟預感是兩回事。”她頓了頓，“就拿遊戲來比喻吧。部/長跟蘭瑟在玩一局戰略遊戲，他們都隻能看到己方的數值和……比如基/地啊，工廠啊這些設施的布局，還有附近的地圖，但法相能同時看到雙方的操作、數值和布局，能看到整張地圖。在這樣的情況下，法相很容易看出誰會赢，判斷也更加準确。我不怎麼玩遊戲，差不多就這個意思，你們意會就好。”
“不過我們确實是出于這方面來考慮。把做計劃的人和執行計劃的人分開，把整個計劃變得細緻瑣碎，以及把我們的行動隐藏在敵方行動引申出的諸多未來之中，都有利于減少兄弟會諸位半神預感到我們行動的可能。這種減少并不是絕對，隻不過能讓‘織命者’閣下在為我們遮掩時更輕/松一些而已。”“織命者”是堡壘的法相，顧名思義，這是一位擅長推演與編織命運的半神。
“好吧。”JS嘟囔了一聲，接受了這個解釋。“那現在能說了嗎？關于這次行動的具體計劃。如果非要等一切結束再說也行，不過我還是想早點知道。”
“等一會兒吧。”李/明夜笑道，“至少得先進兄弟會的秘密基/地再說。”
正閑話間，諸人已經來到月出之塔的地/下監獄裡。
雖然一直有隊伍源源不絕前來“朝聖”，但月出之塔監獄中的住客并不算多。可以想象，信/徒們既然排除萬難來到此地，自然是謹守規矩，誠惶誠恐，因此也就很難犯/下錯誤。除此之外，朝聖者們基本不會在月出之塔待上太久，這也大大降低了他們進監獄的可能。
至上真神教團會根據奪心魔蝌蚪的産量，向比較出色的那部分朝聖者賜予奪心魔蝌蚪，使他們成為絕對忠心耿耿的真魂者，之後或出門傳教發展下線，或參與至上真神教團的各方面工作。至于被挑剩下的那些朝聖者，比較幸/運的還有機會等待下一批奪心魔蝌蚪的産出，比較不幸的那些，則直接被送進了地/下，或成為米爾寇教團死靈法/師的消遣，或成為巴爾教/徒殺/戮藝術的載體，或成為奈斯特·諾蘭和路卡·瓦利的實驗材料。值得一提的是，瓦利是實驗的主力軍，因為諾蘭的實驗多半非常非常危險……就像弗蘭克拒絕在約克城堡地/下為李/明夜安置實驗室一樣，兄弟會諸人也拒絕諾蘭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亂搞。
“我曾在那個牢/房裡住過幾天。”李/明夜用下巴朝着阿爾伯特居住的牢/房點了點，開口向諸人說道，“就在這幾天中，我的一名鄰居撞牆自/殺了，看/守來處理他的屍體……”她一邊說着，一邊走向監獄角落，“他們将屍體運到了這裡。”
那裡有一條合抱粗的鋼鐵管道，上連月出之塔的其它樓層，下不知通往哪裡，當中則是一扇門，約抽屜大小。人站着時肯定進不去，但假如躺着，那就絕無問題了。
“我當時注意到，這根管子很新，門也很新。然後我想起路卡·瓦利的資料——他有一種能力，可以造出一個有機孵化池，當他的朋友在某處死去，隻要靈魂不滅，就能在池中重生，重塑軀體……”李/明夜頓了頓，“代價是，大量的生物有機體，或它們的屍體。”
“邪/惡的魔法……”白銀聖女艾琳忍不住說道，眼中閃過厭惡之色，以及燃/燒的怒火。
一切結束之後，千萬不能讓這位聖女發現我的實驗室，李/明夜心中暗想，擡頭看了管道一眼。無形無質的巨力随心而動，輕而易舉将這鋼鐵管道從中捏斷，又将下方斷口掰/開，使其如花般完全綻放。濃郁到近乎實質的腥味撲面而來，似羊/水又似血液，還帶有一絲隐隐約約的腐/敗氣息——這源于管道壁上殘留的血迹。
“所以，誰第一個？”李/明夜指了指黑/洞/洞的管道口，目标明确地看向伊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伊恩大大歎了一口氣，發出一聲近乎絕望的呻/吟：“……我恨你，路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