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闆:“喔喔,芙蕾雅呢?”
埃蘭說了芙蕾雅的去向,銅闆大為困惑:“不對啊,她不像是要走的樣子啊。”
血月晚上,他護送芙蕾雅回普羅城,一路上,芙蕾雅見到污染就會順手淨化掉,還說這種程度的污染不算什麼,随手能淨化一大片。
可是一晚上追殺小太陽的人真多啊,後來敵人越來越厲害,他們隻能倉皇逃跑。
半路芙蕾雅跑進個算挺大的光明神廟想補充點法力,結果裡面都是小孩,正經祭司不知哪去了。
她說要她真坐上王位,絕對不要這樣的事發生。
“她說得信誓旦旦的,雙劍一舞簡直能晃花我的眼睛,她就這麼走啦?”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疾馳而來,銅闆看清後搖着手臂喊,“這邊!”
四蹄燃火的夢魇戰馬嘶鳴着刹住,銀葉按照埃蘭給的路線追上了他,一見面就直截了當地問:“找到芙蕾雅了嗎?”
埃蘭沒顧上回,看着他來的方向,感知中有些不對,從沒見過的種類,說不上是什麼,他需要初步甄别對方是否有敵意。
銅闆替他回答:“她都要出海了。”說完哎嗨一聲,打個響指,從虛空中召喚出來他的夢魇,三兩下換了坐騎,“團長哎,你這個馬之類的玩意兒,真的硌得慌,你要不要夢魇的契約咒文,也換一個?”
埃蘭沒理他,感知中另一個人在快速靠近那團說不清的東西,四階暗金,這些人來幹什麼看來明确了。
他當機立斷:“有人來了,你們去芙蕾雅那邊守着開船,我把他們引開。”
海灘上風大,雅雅緊扣圍巾,佝偻着身子往大船那邊挪。
風吹起芙蕾雅的金發,比起剛醒過來那會,她清醒了許多。做了決定就不後悔,她什麼也不要再想,沉默着跟着魔女登船。
站在船舷上,雅雅回過身對她說:“要再看這片大陸一眼嗎?”
芙蕾雅轉身,壓抑的天空下,光秃秃的海灘,無言的沐恩河彙入嘶吼的裂海。
“走吧。”她說。
船上的都是魔女,雅雅挺受歡迎,和不少人都打了招呼。
她給芙蕾雅準備了豪華的單人艙室,等芙蕾雅靠着床邊的軟墊坐下,她從袖口裡取出分裝好的魔藥,打開蓋子,想說什麼卻猶豫了。
“我沒病,傷也好了。”芙蕾雅接過魔藥,放鼻子下聞了聞,“壓制或者擾亂靈性的魔藥,是吧。”
雅雅有些手足無措:“别誤會,我沒有敵意,你現在需要這個東西,因為——”
“因為這樣敵人就找不到我了,我的靈性很特殊,所以很好找到。這些我知道,有人和我說過。”芙蕾雅替她說完,摸了摸粗糙的瓶口,有點紮手。
她補充說:“謝謝你,我很需要這個。”
雅雅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接受了,手一松圍巾差點掉下來,她趕緊捂好,解釋:“這個藥副作用有點大,容易導緻昏睡。你也可以這麼想,睡一覺我們就到了。”
為了幫芙蕾雅掩蓋行蹤,她不惜血本制作了數個有迷惑性的金球,倒是用不着專門提一提。
隻是想到為那幾個金球請教高人花掉的金币數額,雅雅一陣肉疼,她正咬着牙,就聽到外面傳來煩人的聲音。
她的眼睛忽地張了張,立馬抱着胸口大聲咳嗽起來,同時盯着芙蕾雅手裡的藥瓶,在心裡默念,快喝吧,快喝吧!
芙蕾雅在咳嗽聲的間隙依然準确捕捉到外面的聲音,不止一個,有兩個,似乎在叫她的名字。
她愣了幾秒,神經質地從床上蹦下來,頭也不回地閃身出去,丢下一句“馬上就回來。”
光秃秃的海灘上,兩匹深紅色夢魇戰馬,威風凜凜。
銀葉下了馬,舉起一隻手,芙蕾雅快步過去跟他擊掌。
她們每次比試開始的時候都來這麼一下,銅闆後來也學會了。
銅闆也舉手,芙蕾雅也跟他碰了一下,兩人都笑出了聲。
芙蕾雅眼睛裡泛起水線,銀葉也來了,告别總算完整。
銀葉看着她,好像知道了她的心思,抱起手臂:“我不是來道别的,我是來勸你回去的。”
芙蕾雅愕然動了動嘴唇,剛想拒絕他,隻聽銀葉說:“我們團長,很少見地,精神有點——緊繃,可能沒機會好好勸你。說吧,到底為什麼一定要離開。”
不行,說多了自己會動搖。
芙蕾雅收了笑,擡了擡自己的氣勢:“我受夠了,就這樣!還有要說的嗎,沒有我走了。”
身後一陣雜沓的踩着舷梯的腳步聲,雅雅拖着病弱的身體追着出來,剛看到外面的人,連忙縮起身子躲在扶手背後,捂住圍巾憋住咳嗽,忍得瘦長的身闆一起一伏,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聽。
“受夠了什麼,被追殺嗎?”銀葉眺望肆虐的裂海,“恕我直言,你們有辦法渡海,找你的人也能。”
“我……”
一股恐懼襲來,芙蕾雅下意識想要握緊腰側的雙劍,她摸了空,冷汗順着脊背直直滑落。
她感到渾身僵硬,眼前的世界鍍上一層黑膜,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咚咚的響聲蓋過風聲浪聲。
影影綽綽的形象在四面八方凝結,從十四歲開始追殺過她的所有人的臉突然變得無比清晰,一張接一張落在這些朝她緩緩走來的形象上。
别過來,别過來。
她聽到刀捅進身體的聲音,先是看到帕斯卡,再是曾經的銀葉,無法思考,她定在原地。
銅闆一嗓子哭了出來:“不要啊!啊啊啊!”
銀葉也沒好到哪裡去,目眦欲裂看着眼前别人看不到的東西。
雅雅還能動,從舷梯連滾帶爬到芙蕾雅腳邊,剛剛拼命忍住的咳嗽爆發地一塌糊塗。
甲闆上的魔女有的帶了傳送卷,都來不及打開便陷入噩夢,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半裡格之外的埃蘭還留着一點理智,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團感知中奇怪的東西根本沒有形體,和四階暗金光團彙合後便一起行動。
暗金光團穿着體面的制服,一點不怕暴露身份,手持類似羅盤的道具,指針指着芙蕾雅的方向。
在小船的時候,原本暗了的芙蕾雅就在慢慢變亮,到現在已經清晰如黑暗中的一盞燈了。
埃蘭在隐身的狀态下突襲暗金,敵人有所察覺躲過緻命一擊,在重傷的情況下啟動了燃燒靈魂的咒語。
他身後那團東西不斷膨脹,在半空中顯現出巨大的頭顱虛影,頭生雙角,面目猙獰狠厲,獠牙奇長。
虛影發出一陣獰笑後消失于無形,天地為之變色。
暗金光團趁此機會給自己療傷,恢複了行動力。他一直看不見埃蘭在哪裡,隻能咒罵着沖着芙蕾雅的方向離開。
埃蘭就在他兩步開外,定着不動。
他必須馬上脫離這種狀态。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在心裡說,别怕我來救你了。然後轉而觀察自己内部,松開一點對空間的禁锢。無邊際的大門轟然顫動,在沖開之前被再次封好。
巨大的沖擊力如他所料打破限制狀态,他能動了。
他追着前面那個暗金,後面又冒出來更多,七八個,有先有後,位置分散。
銅闆說敵人很密集,他算是體會到了。
他放棄直接對抗,選擇帶着芙蕾雅先遠遠離開這裡。
他走地下,來到裂海海底。
這裡是遺棄魔法的墳場,有些位置藏匿着空間交接點,他需要選擇合适的一個。随意傳送風險太大,回不來就麻煩了,距海面不能太遠,芙蕾雅會溺水。
擠擠挨挨的白骨從海水中爬出來,七手八腳地卷起銀葉和銅闆,擡起芙蕾雅。
鑒于雅雅死死抱着芙蕾雅的小腿不放,拆開不易,便被卷着一起拖到了海水裡。
幾個暗金光團追了過來,沒有猶豫跳進裂海,在追上來之前,埃蘭在傳送點扯開空間接縫,把白骨團着塞了進去。
空間轉換。
離開惡魔頭顱恐懼法術的範圍之外,清明的神智逐漸回歸,行動力随之恢複。銀葉和銅闆坐起身,擡頭看着漩渦狀的天空,認出這是他們被困了好幾個月的地方。
芙蕾雅一動不動躺在地上,魔女跪坐在她旁邊,單手在虛空中比劃,一股海水從芙蕾雅嘴裡汩汩流出來,芙蕾雅擰着眉頭醒了。
暖光自發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照亮了昏暗無垠的大地,把衆人身上的海水烘幹,鹹澀的味道消失無蹤。
“剛是怎麼回事?”銅闆撥開身上的白骨,想站起來往幾米外的埃蘭那邊走過去,被銀葉拉住了。
“沒見過的控制法術,”銀葉看着抱着頭一動不動坐在地上的埃蘭,歎了口氣,“讓他緩緩。”
銀葉的視線掃過來,雅雅往剛水洗加烘幹的蓬松柔軟的圍巾裡縮了縮。
完了,看見了。
銀葉低低笑了一聲,看向芙蕾雅,繼續他們之前的話題。
“看到了吧,這個,”他加重了語氣,“水元素魔女——也拿那些人沒辦法,你确定要跟她走嗎?”
“你!……”雅雅縮着腦袋,探出手指點了點銀葉,什麼也說不出來。
芙蕾雅站起來,盈盈亮光覆蓋着她,她沒有像其他人那麼快從恐懼中出來,整個人顯得很蒼白,一開口聲音都在發抖。
“看到了,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啊!”
“這不就是我要離開的原因嗎?災難都是我帶來的,還要連累你們多少次?”
“放我走吧,一個人随便在哪裡,誰也别再跟着。”
“我不要了,不要發生過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啊!”
雅雅縮着不說話,非常心虛。
銀葉同樣不說話,也很心虛。
銅闆自己一身血,有點心虛,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說什麼,求助地看向埃蘭。
埃蘭周圍落了一叢叢幽藍的小火苗,他揮揮袖子都撲滅了,走過來說:“換了是我,我不會這麼想。”
他頓了頓:“我們是合作關系,自願承擔風險,對應的,我們索要的回報,或許比你想象的還要多。——這位魔女朋友不包括在‘我們’之内。”
“對對。”銅闆連忙點頭,接着恍然大悟道,“哦哦團長你是在投資……”
那位魔女朋友不甘心地伸出腦袋,對芙蕾雅說悄悄話:“自願的,還不要回報,芙蕾别聽他們的,選我吧。”
芙蕾雅冷靜下來,聽得認真,思考得也認真,過了會兒,她說:“如果是這樣,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能詳細談談嗎?”
“找到了個非常合适的出口,我們先出去。”
埃蘭帶着他們來到一處傳送點,從邊境回到現實位面。
王家森林深處,天色已經黑了,埃蘭解釋要芙蕾雅先去墓穴躲一陣,自己則是需要見曼達拉一面,一舉兩得。
芙蕾雅在熟悉的林窗祈禱,将所有人帶進墓穴。
新來的銀葉銅闆和雅雅還在對這裡的環境啧啧稱奇,埃蘭直奔曼達拉的棺椁,一把掀了蓋子。
紫色光團沒有了,也沒有幻境位面拼接交錯的痕迹,埃蘭俯下身子呼喚道:“曼達拉,能不能聽到。”
在焦慮的等待中,曼達拉的身形緩緩浮現,她穿着晚禮服,氣定神閑,與先前虛弱狼狽的狀态截然不同。
他拿出手串來問怎麼發送消息,曼達拉說這個簡單,但她有個條件。
“帶我兒子來見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帶到這附近三百米範圍之内的森林即可。”
終于能發消息了!
埃蘭幹脆問她:“時限有沒有,需不需要立契約。”
“我想想,七年之内吧。”曼達拉撩了撩頭發,見不遠處的魔女驚訝地望着她,勾着嘴角笑了,“口頭約定,相信大團長不會忘。”
一小團紫光鑽進琥珀珠子,貝檸的小花朵成功綻開。埃蘭拿出之前寫好的信,讓小花朵收走,緊張地等待回信。
銀葉走了過來,拍了一下埃蘭的肩膀:“勸說芙蕾雅的事情交給我,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剛說了個好字,一顆珠子變得滾燙開裂,回信來了。
埃蘭在口袋裡摸字典,曼達拉漫不經心掃了一眼:“我在王島第4外街72号等你,明天天亮之前。”說完嗤笑一聲,自顧自消失了。
埃蘭耐心對着字典翻了一遍,是對的。
“什麼信啊,誰等你?”銅闆湊過來,看到漂亮的精靈語,張了張嘴巴。
埃蘭面對着芙蕾雅,口氣略急:“商議的事,迪安要說的和我一樣,最後做決定的是你自己。”
緊接着他對銀葉和銅闆說:“你們幾個商量着誰去終末之地一趟,尋找加蒙德。他,他和你們不太一樣,他是幽靈态。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
銀葉打斷他:“别說了,快去吧。一塊回來啊!”
銅闆困惑:“誰一塊回來!”
銀葉嫌棄:“你煩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