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輕柔的問話如同呢喃,伊西斯轉過一些身子,微垂下頭看着他。
眼下詭異的情境無法逃脫,他感到自己被審視着,這些都讓他緊張不已。
“我是一個巫妖。您認識賽特嗎?他提起過您,說您是我那份契約的制定者。”
他沒法說自己看到過契約簽訂的場景,他自己也不能解釋。
“原來是你。”伊西斯的聲音有些意外,“你終于想好了,決定跟我走?”
埃蘭明明聽懂了這句話,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晴天娃娃掀起下擺的一個角,擺出個摸頭的姿勢,老實回答:“對不起,我不明白,想好了什麼?”
片刻的安靜後,他腦海中空白一瞬。
他聽到伊西斯在問他是誰。
“我是一個巫妖,您認識賽特嗎?他提起過您,說您是我那份契約的制定者。”他這樣回答,保持着安分守己的姿勢,周圍的環境令他緊張,他覺得自己被困住了。
“我知道你。”伊西斯輕柔地說,“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他能聽懂的語言,平和的語氣,順利的交流,這一切令他的緊張退去大半。他抓住機會問道:“即将審判的精靈會怎麼樣?”
伊西斯注視着他,他的頭頂冒出一串紅字,999999。
伊西斯頗為驚訝,埃蘭從她模糊的面容中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
她答道:“會失去祭司身份。”
失去一個身份……聽上去也沒什麼。
埃蘭沒有質疑,殘留的緊張徹底消散,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伊西斯轉過去看向對面的精靈祭司,耐心補充:“那位精靈觸犯的規則所對應的懲罰,清晰明确,理論上雙方不會有任何争議。盡管如此,精靈花園依然竭力争取,希望改換其他懲罰,比如囚禁一百年。所以,最後的結果尚不明确。”
“一個身份和一百年囚禁相比,居然是身份更重要?”埃蘭實在疑惑,直接問了出來。
“據我猜測,是因為清除法力太過痛苦,花園在極力避免這件事的發生。”伊西斯輕緩的說,宛如一聲長長的歎息。
埃蘭有點懂了。
失去身份必須同時失去法力。
神賜者沒有主動清除法力這回事,除非是試煉失敗,作為懲罰被動失去靈性。這種事概率小不說,神賜者沒有試煉的記憶,沒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那精靈呢?
米耀好像提起過這件事?
“她說她再也沒有法力了。”
米耀對他說過這樣的話,說的是曼達拉。
在他們看到的回憶裡,曼達拉哭泣着哀求同伴帶她離開,同伴因為她沒有法力,沒有利用價值,将她抛棄。
當年懲罰曼達拉的,正是花園。
這麼說來,精靈不僅知道該怎麼做,還将其作為例行的處罰手段……
他突然感到寒冷。
這才發現,壁爐裡的火焰看着猛烈,實則是沒有溫度的,就像這裡坐着的死神投影,冷漠而無情……
伊西斯的話語拽回他的思緒。
“問完了?”
埃蘭悚然一驚。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現在是時間停止的狀态,一旦時間開始流動,審判就會開始。
他害怕了。
“還沒問完,等等,”他急切地想說點什麼,“請問是誰來審判呢?”
好在伊西斯依然頗有耐心,答他:“這個世界的事,本來是賽特,你認識的那位。可惜他自己遇到麻煩,無法脫身。我們在坐的其中一位會被選中做為代理。”
賽特!
他就知道!
猛然激動,又猛然跌入谷底。無法脫身是什麼情況,真的來不及了啊!
晴天娃娃往前挪動幾步,聲音輕抖:“如果賽特趕過來,他有沒有權力要求直接釋放?”
伊西斯認真想了想這種可能性,給出簡單的陳述:“他需要給出這麼做的理由,說服我們中半數以上。”
埃蘭真的着急,操縱着娃娃又湊近了些,幹脆扯起伊西斯的衣袍:“賽特在哪裡?我怎樣才能見到他?”
伊西斯溫柔地伸出手,把他托起來放在膝頭,安慰一般回答:“你見不到他,我們開始吧。”
話音落下,遠去的聲音回來了,定格的火光繼續跳動。
埃蘭若有所感,猛然轉過身體,看向下方的入口。
米耀孤零零地走進來,在深綠與黑色的海洋中,裹着一襲簡單的白鬥篷。頭發上的裝飾都卸掉了,大部分散在背後,隻垂着一條辮子在身前。
米耀一如既往地平靜,走得不疾不徐,沒有征求任何人同意,自然地坐在了為他準備的椅子上。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鎖鍊蠕動着從地下長出來,纏住他的手腳。他沒有抗拒這些沉重的東西,視線掠過對面一排排死神投影,之後看着高台邊緣的一點,發呆。
對面的精靈對這樣的待遇十分不滿,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許多,眼中帶着憤怒,最後卻也不能做什麼,隻能忍耐。
晴天娃娃朝下面看了好幾眼,轉過小小的身子,忙亂地揮舞着布料。
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裡,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溝通的友善的死神,他不能什麼也不做。
拜托了,暫停一下,我有話要說!
實際上他不敢出聲,在這個時候打擾到其他死神投影絕對不行,他祈禱伊西斯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他所願,時間再次停止。
埃蘭終于放開聲音:“您剛才說代理者随機選定,可以讓我來嗎?我和賽特認識,他不會反對的。”
随便賽特以後知道了會如何,他需要渡過眼前的難關。
伊西斯當年想要和另一個巫妖簽契約,女巫妖不滿意條件沒談成,伊西斯頗為遺憾。
自己是有利用價值的!不然也不會被好端端拖在手裡了。
他盡力為自己争取:“我參加過兩次死神試煉,能不能争取代理資格?如果您願意幫助我,可以提出您的條件。”
伊西斯若有所思,果然被說動,問他:“什麼條件都可以?”
埃蘭立刻保證:“隻要我能做到。”
伊西斯想了想:“我需要你先完成任務。”
埃蘭猶豫了:“可是……審判不是馬上開始了嗎?”
伊西斯遊刃有餘:“時間就停在這裡。這個約定看起來并不平等,你依然願意?”
“願意。”
莫名的,他對伊西斯有種過分的信任。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伊西斯真想對付他或者利用他,擅自闖入審判這一條罪名便足夠拿來用了。
他毫不懷疑,連他不知道在哪裡的命匣,伊西斯都可以輕易取得并摧毀,對方隻是不想這麼做而已。
伊西斯從口袋裡取出沙漏,輕聲說:“提醒你,對你來說,任務會很漫長,非常漫長。”
埃蘭:“有多久?”
伊西斯:“抱歉,我無法用線性的概念來描述。”
埃蘭想了想:“在我實在堅持不了的時候,請放我回來吧。”
這樣的交易過于含糊其辭了,這不對。
所有的約定、條款,每一個名詞都應該清晰,每一個數字都應該明确,不然就是無盡的麻煩。
但或許,有些東西确實沒辦法衡量準确,甚至沒法說得清楚,他還能怎麼辦。
精巧的沙漏開始落下細沙,空間在波動,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那就這麼說定了,新的死神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