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聯系,我們是偶然碰到的。”哈利低着頭,隻盯着德拉科的衣角,和馬爾福談起金妮總讓他感覺不自然。
螢石塊在搖晃的秤盤裡相互碰撞,發出小小的卡拉卡拉聲。德拉科手指搭上那個小天平,阻止了它的晃動,他多少有點心煩意亂地說:“所以這是和老朋友久别重逢了,不是好事嗎?”
“我當然很高興能再見到她。可是金妮……”哈利皺着眉。
“哦,是那個韋斯萊……咳,韋斯萊小姐怎麼了嗎?”德拉科平滑地問,“我是說,她當年突然辭職,我們都很意外,猜測她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她還好。”哈利想起與金妮相遇的場景,不由歎了一口氣,“不過也沒有那麼好。”
*
那是一片植被繁茂的山谷。
哈利一開始沒能認出那個騎着掃帚和匈牙利樹峰龍一起飛翔的身影便是金妮。而金妮也把他當作了盜獵者,率先向他發射昏昏倒地魔咒。
哈利在山岩峭壁間狼狽閃躲,金妮的飛行技巧還是那麼娴熟,在龍的羽翼和骨刺間穿梭的同時魔咒也瞄得很準。
哈利給自己套上了盔甲咒,并無可奈何地用除你武器來自衛。
他們纏鬥了一會兒,直到另一行騎着掃帚的巫師出現,人多勢衆地放倒了哈利,哈利才大吃一驚地看着降落到自己面前的那兩個紅發人影。
因為哈利的僞裝,金妮和查理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他來。但一來,哈利覺得沒必要在熟悉的朋友面前繼續隐藏身份,二來如果他還頂着亞當·伊萬斯的身份恐怕馴龍師們立刻就要将他扭送交給羅馬尼亞傲羅了,畢竟他确實很難解釋自己孤身闖入火龍保護區要做什麼。
哈利知道他們是忠誠而值得信任的朋友,因此簡單講了講自己的情況,金妮的眼淚便先于言語砸了下來。查理在一旁沉默地盯着他們兩個。
金妮哭了很久,她的眼淚無法止息。
那淚水幾乎讓哈利完全崩塌。金妮的反應證實了他對再見到故人的恐懼,他害怕他們不歡迎他,害怕他們責怪他的失蹤,更害怕他的出現會勾起悲傷,打破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靜……
所以幾個月前剛落到未來的救世主甯願寄居到昔日宿敵家中,也不願意再稍多花一點精力去尋找戰争中幸存的朋友們的消息。與現在這種情景相比,哪怕是和一個與從前一樣讨人厭的馬爾福相處都讓哈利感覺更好受些。
當金妮流着眼淚暈倒在哈利臂彎裡時,黑發男孩驚慌極了,差點以為金妮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查理把他的妹妹接了過去,解釋金妮一直有點情緒問題,所以前幾年才會辭職離開,在羅馬尼亞,全新的環境以及每日隻與自然和龍相伴的簡單生活倒是讓情況稍有好轉,但顯然哈利的出現還是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查理把金妮帶回馴龍師營地,給她喂了一點安神的藥水,安頓她先睡一覺,才從她的帳篷裡鑽出來,看了看一直站在帳篷外邊的哈利,說要和他聊一聊。
在營地燃燒的篝火旁,查理說:“哈利,無論你準備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我們都支持你的決定。你需要任何幫助,也可以來找我。但我希望金妮能獲得一點安甯,她已經獨自支撐了太久,可能無法再參與那些事兒了。”
金妮本不應當是這樣脆弱敏感的性格,但在那場戰争裡,查理和金妮失去了非常多,而金妮又比查理參與得更深一些。她一直是那樣一個正義勇敢而善良的女孩,年輕人為了堅守心中理想時勇往直前覺得自己可以戰勝一切,卻不知道邪惡能夠用勇氣打敗,悲傷卻不能。偉大落幕之後的代價,遲來地壓垮了她。
查理說他後悔在戰争結束之後讓金妮獨自留在倫敦。他很愧疚自己沒能照顧好自己的小妹妹。
哈利聽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查理在他身側撥動着柴火,木頭發出畢波的聲響。
在韋斯萊家衆人中,查理一直遠在羅馬尼亞,與哈利相處的時間不多,對哈利來說,他是個沒有那麼親近卻很酷的大哥哥。但這次見面,雖然查理保證哈利可以得到他毫無保留的相助,但哈利還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拒絕,他顯然希望那些紛争離他們越遠越好。對此哈利當然能理解,沒有人比他更希望羅恩的家人能夠好好的。
最後哈利說:“是的,她已經做得夠多了。你們都已經遭受得夠多了。”
在火光裡,查理·韋斯萊,這個面色黝黑,身材粗壯的男人伸出他布滿了燙傷傷疤的粗糙大手,重重地捏了捏哈利的肩膀。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又好像代替逝去的親人們傳遞給了哈利一些東西。
之後哈利又在火龍保護區停留了幾天,他以今後還會需要與龍有關的材料為由暫時說服了金妮讓她繼續留在那個山谷,他自己則在馴龍師們的幫助下收集了一些材料後,再次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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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的低落顯而易見,他說:“金妮變了很多……”
“變醜了?”德拉科突然插話。
“咳……”哈利卡了一下,短暫地瞪了德拉科一眼,卻沒有生氣,他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是她對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德拉科說。
“更沒有。”哈利回避似的低下了頭,又索性抱住了面前人的腰,把臉埋進德拉科的腹部,聲音悶悶地說:“隻是金妮變得不快樂了,她的眼睛告訴我這些年她過得非常艱難。”
其實在用拌腿咒擊倒哈利後,騎着掃帚降落到他面前的金妮,一頭紅發如昔日般張揚美麗,幾乎讓哈利恍惚以為看到了那個曾将他迷倒的利落明媚的格蘭芬多追球手。可令哈利感到痛苦的是,在看到自己的真容後,金妮身上那種舊日幻影般的氣質便消散了,她回到現實,她流下眼淚,不再是哈利記憶裡那個活潑開朗,樂于和她的哥哥們開玩笑的女孩,他的存在顯然讓她回憶起太多悲傷,以至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德拉科低頭盯着埋在他小腹上的腦袋,沒有說話,他并不真的關心金妮·韋斯萊如何。
“都是我的錯。”男孩難受地道。
“别說傻話,沒有什麼是你的錯。”德拉科慢吞吞地開腔。
他擡起頭視線落在虛空,手卻輕輕揉了揉抱着自己的哈利的黑發:“那是一場戰争,波特,我經曆過。戰争是一場風暴,它不會分辨你是否無辜,是否情願,隻會把一切都卷入其中,把純潔的羔羊,無畏的正義之士,伺機而動的投機者以及真正的罪犯,捏合在一起通通攪碎。至于你,無論人們認為你是拯救一切的希望還是名不副實的僞君子,或是伏地魔強行詭辯你為他宿命的敵人、一切的源頭,屬于戰争的犧牲和流血一旦開始,就不是一個人可以終結的。”
哈利卻搖了搖頭,他固執道:“有時候我覺得如果一切都無法再改變的話……”
“或許我死在十二年前的那場爆炸裡對所有人來說都會更好。”
德拉科摸哈利頭發的手頓住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死亡永遠不會把事情變得更好。起碼,我很高興能夠再遇見你。我更希望你知道,無論怎麼樣,你永遠可以回到這裡來。”
窗外的月光靜靜灑落,在如此溫柔動人的言語之下,一個吻或許是應景的,但哈利沒有任何表示,他隻是黯然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