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1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以為又是那惡心的寄生種,刀都送出去了才發現是剛才那姑娘。
及時收刀,起身,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發現她又跟了上來。
算了,她跟着就跟着吧。
陌生人走得太快了,華雲有些跟不上。剛開始她們走在大路上,她還能勉勉強強掉在後面。等陌生人開始往小巷裡拐去,華雲很快就跟丢了。
剛開始她還在尋找陌生人的痕迹,結果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屍體分散了。
這裡的屍體太多了,很難看不見。滿地都是人的屍體、蟲族的屍體,其實根本分辨不出來。思緒又開始亂跑,這些都是她想忘記的、也不想說出來的記憶。
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對于屍體、死亡、戰争,幸存者又能說什麼呢?
她走神了,結果一不小心被屍體絆了一跤。摔一跤倒是沒什麼,她摔得多了,不過這屍體裡可能是寄生蟲族的巢吧?裡面窸窸窣窣爬出來一大堆拳頭大的蟲子。華雲隻能勉強看清蟲子的大小,不過聽聲音,數量非常非常多。
她拔腿就跑,這次沒忘了帶上背包。以她的體力,靠自己肯定跑不掉,既然如此,她不太想和背包分開。裡面還有她的小花椒和她自制的“莜面”呢。
她跑啊跑,盡力保持冷靜。當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爬上她的腳踝時,她終于忍不住要發出尖叫——卻被人捂住了嘴。
火星一閃而過,寄生蟲海被引燃,火勢蜿蜿蜒蜒,流向遠方,幾乎照亮了整條小巷。
華雲扭頭,果然看見那個陌生人。陌生人的眼神非常平靜,既沒責怪她私自跟上來還給她添了麻煩,也沒透露出對危機的緊張感。隻有一種勝券在握的平靜,滿不在乎的平靜。
她頓時覺得好安心,安心到有點餓了,因為蟲子被火燒時散發出了很香的味道。大概她的肚子也是這麼想的,居然發出了咕噜噜的聲音……
華雲臉紅了。陌生人歎了口氣,示意她跟上。
這次陌生人特意每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等等她,她發現陌生人會把她們身邊的蟲族全部斬殺,導緻一路上非常和平……
她們走到一個倉庫。陌生人輕松地拉開那扇巨大的門,等她們都進去了,又合上那扇門。陌生人突然把燈打開了。華雲完全沒想到這破地方還會有燈,完全沒做心理準備,差點被晃瞎……她一邊生理性地流眼淚,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又覺得挺安心的。
等她終于适應這種亮度,睜開眼時,就發現眼前已經擺好了一包壓縮食品和一瓶水。其實她自己有吃的,不過事已至此,先吃吧。
這是她第一次吃這邊的壓縮食品,第一印象是:太難吃了。當然,直到後來,她對這玩意的印象也從來沒變過。
她吃的時候還在生理性地流淚,不過現在有一半是發自真心的在哭了……
陌生人在她對面,沒吃飯,而是在擦刀。等她擦完第一把刀,華雲才發現她原來有一長一短兩把刀。刀身都是黑色的,很簡潔,沒有任何花紋,但是看起來就很鋒利,有一種鋒芒。大概是材料的原因吧。
“你叫什麼?”華雲邊哭邊吃還抽空問。
“白鴿1。”陌生人居然回應了。
“白歌一?”
“嗯。”
相對無話。
這裡大概是白歌一的住所,她們來了這裡之後,她就沒再出去了。
她從角落裡翻出幾塊防水布,塞給華雲。華雲模仿着她的樣子,把防水布裹在身上當做睡袋,就地休息了。她太累了,又莫名很安心,這一覺是她穿越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
等她一覺睡醒,白歌一已經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了。華雲精神恢複些了,想起自己的小花椒,把它從包裡掏出來,确認了一下狀态:活得還可以。于是又給它澆了澆水,并對它保證等有朝一日她找到風水寶地,一定會把它種回地裡去的——這畢竟是樹而不是草呀。
等白歌一又細細擦完刀,打算再出去一趟時,華雲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跟你去嗎?”
白歌一沒拒絕。
出行的内容和昨天一模一樣,白歌一在前,華雲在後,白歌一一路上都在斬殺蟲族,華雲則無所事事地跟着。
她注意到,白歌一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而且這人強的離譜,兩天下來殺了那麼多蟲族,居然沒有一次挂彩,看不出來她累不累。
超人啊!白歌一在她心裡的形象被徹底翻新了。安全感太強了!
等白歌一端掉第二個大型蟲窩之後,華雲又餓了。白歌一幹脆在蟲窩的中間清出一塊空地,用蟲族的屍體當燃料,點起一堆火,然後把華雲從背包裡掏出來的草根放在上面烤。
手藝不錯,還挺香的。
華雲吃得挺開心,擡頭卻看到那雙仍然無神的眼睛。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人一直都心情不好。
華雲的奶奶是一個很厲害的廚師。
她有一個獨家配方,以制作一種能讓人感到幸福的面。靠着這張配方,還有她對其他菜式的一點獨家改良,她居然能在戰後的城市經營起一家小飯館。
後來華雲繼承了這個飯館,也繼承了這個配方,卻做不出那種味道。她一直不是一個成功的廚師,像她父親一樣,在這方面她幾乎沒有任何天賦。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她看到别人苦悶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的獨家秘方,想起她那能讓人心情變好的魔法……
她從包裡拿出坩鍋,請求白歌一幫她搭一個簡易鍋架。架好鍋,加三分之一水,沒有米也沒有面條,隻有她之前用菜根磨出來的粉自制的面疙瘩(她居然管這個叫“莜面”……),加了一些沒來得及搓成疙瘩的菜根粉,撒了一點花椒調味……
沒錯,整道菜裡最重要的調料部分,她手頭隻有花椒……抛開調料,這玩意就是個大鍋炖菜,想吃什麼就放什麼。不過是她奶奶喜歡往裡加面條罷了。
她很有耐心地熬制,直到湯變得粘稠,面疙瘩吸滿了湯汁,賣相倒是……也不太好。想必味道也難以言喻吧。
炖完她都不太好意思吃,但更不好意思當着别人的面浪費糧食。隻好糾結地盛出來,一人一碗。
白歌一看都沒看就吃了一大口,面不改色的,仿佛什麼也沒吃,讓華雲有了一種這玩意也許還可以的錯覺。于是她毫無防備地吃了一口,差點吐了,簡直難吃到她無顔面對奶奶的在天之靈了。
白歌一卻覺得很新奇:菜根被揉成疙瘩之後口感不那麼硬了,反而很軟糯,還有點甘甜,而且還有一種沒吃過的辛麻口味……就是聞起來怪怪的。
整條舌頭都麻麻辣辣的,感覺像中毒了,卻沒有苦味,胃裡還暖暖的。很新奇,換句話說就是很陌生,就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立場不明的人一樣。
意外的還不錯,她默默評價。
六個月過去了,要塞是否還有生還者實在是個未知數,眼前卻有一個活生生的新奇的人,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如果……
如果她曾經要守護的一切已經分崩離析,她能否以某種她還捋不清的意願,去守護新的事物?
當時的華雲沉浸在失敗中,什麼也沒察覺。
這是華雲最失敗的一次烹饪,卻也是她最成功的一次烹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