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林閑渟嘴不這麼硬氣,不把特意說成順便,顧長亭一定會笑着坦然受之這份關心,可惜不是。
“我不吃。”她的心裡堵了塊石頭,甯可餓着也不受嗟來之食。
面前的馄饨還散發着陣陣熱氣,林閑渟看着馄饨也不低聲下氣,求她賞臉,她倔脾氣犟的沒邊。
說着,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巧了,我餓了,你不吃那便宜我好了,不能浪費糧食不是。”
在顧長亭眼裡,林閑渟那副無所謂的表情,似乎是在表達你愛吃不吃。
她的注意力偷偷粘在顧長亭的身上,小把戲循序漸進,一步一步刺激她敏感多疑的情緒。
顧長亭牙床氣得癢癢,深知林閑渟打不走、罵不走、說不走,放任她繼續留下放肆,拿起桌上的簽字筆。
一來她不是出于關心前來看她,而是出于可憐她換誰聽了舒服,二來她故意說謊話氣她,當她是傻子好騙。
如果不是林閑渟特意繞遠路散步,絕對看不到她所在的教學樓燈光還亮着,況且三所校園食堂隻有理工食堂,有她愛吃的鮮蝦馄饨。
天有不測風雲,平日裡鮮少見得顧老師推演事情發展過程出差錯。
你說一句是,會死啊。
偏偏要挑戰顧長亭的底線,百般手段裡,她最無法接受的隻有欺騙。
林閑渟慢悠悠地拿出打包盒裡的茶葉蛋,明知道顧老師不喜歡煮雞蛋剝開後的氣味,她卻故意在作死邊緣徘徊,試探顧老師的底線。
她掐着蛋殼末端,把剝好的茶葉蛋倒入打包盒,伸出右手的兩根手指,摸一摸打包盒外壁,差不多了,馄饨不燙嘴了緩緩推給冷臉的顧長亭。
“老師我幫你抄。”林閑渟廢話不多說,直接抽走顧長亭手心裡的筆,她擡眸看向她,沒什麼好臉色。
顧長亭火氣很重,眼神幽怨:“不是你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嗎?”
林閑渟敏感的察覺出,顧老師情緒不穩定,“是的是我,自己的事情是要自己做,但是你的事情我可以幫着做。”
“快吃吧,要不就真冷了。”
顧長亭的眉心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很容易被面前這個小屁孩氣梗,又很容易被她三言兩語哄好。
“吃糖。”林閑渟從兜裡摸出一把糖,她已經不吃糖好久了,可是顧老師的糖罐快半空了。
“我不喜歡吃糖。”
顧長亭工位右手邊,是一排書櫃也算是儲物櫃,裡面放着從林閑渟送給她的糖,她雖不好甜食,但總會破幾例,據她發現每當她外出出差,糖罐的水平線越降越低。
自然是眼前人偷吃偷拿。
“知道你不愛吃糖,罐子裡的糖越積越多,有時間來辦公室搬作業看你不在,我自己動手,看我多聰明。”
顧長亭嘴角上揚輕哼,并沒有怪罪她,“利用我幫你保管,小聰明是挺多。”
“這怎麼能叫小聰明是分擔,這也不能算是利用,你不吃糖,總不能便宜螞蟻,都不舍得給我嘗嘗吧?”
林閑渟繼續剝雞蛋殼,顧長亭不吃整蛋裡的蛋黃膽固醇高,她用一次性筷子掰開,留蛋黃在打包盒裡。
“老師,為人師表,怎麼可以浪費糧食,蛋白和蛋黃是一體的。”說話間,林閑渟充當起垃圾桶的作用,不浪費糧食是她從小養成的美德。
“所喜所惡……”顧長亭剛要開口解釋自己不吃蛋黃的緣由。
林閑渟梗着脖子,強咽下口中幹噎的蛋黃,“噎死我了,好吃。”
顧長亭看着她那副貪吃的模樣,笑着說:“于你而言,有什麼東西是難吃的。”
“有啊,閉門羹,好果子。”林閑渟前腳還在正常的回答,反射弧繞地球一圈,才意識到,“欸,我又不是豬啥都吃,我很挑食的好伐。”
顧長亭擡起厚厚一本的培訓筆記交付給林閑渟,嗓音裡隐有笑意:“你太聒噪了,幹活去。”
“我是勤勞的小蜜蜂,不對我其實是窗外的蛙聲蟬鳴,就不安靜。”
吵就吵點吧,總比死寂要好,有人陪着加班,多幸福。
“潤喉糖,總可以吃吧。”随後林閑渟拿出早早準備好的一把把潤喉糖。
“當然你不能白吃,得跟我交換。”
她看着那林閑渟破綻百出的謊言,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顧長亭心裡明白,不想挑明來說,也不想說破。
借着黑夜的勇氣壯膽,她小心謹慎地問:“我的存在打擾到你生活了嗎?”
“從未。”顧長亭平淡的回答。
“其實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我知道。”
“我沒别的意思……”林閑渟張了張嘴,想把那些徘徊在舌尖上的真心話宣之于口,多想告訴她,就是想你來看看你,陪陪你聊聊天。
可轉念一想,這話太親密,不太适合對師長說,轉而退縮聊起其它:“悄悄告訴你,我現在可是國際數學部部長,每場随堂測試都是專業第一。”
“加油吧。”她笑着說。
顧老師是個吝啬鬼。
顧長亭送林閑渟回到女生寝室,在大門前分别,林閑渟剛踏上樓梯,手機便“叮咚”一聲提示,收到一條□□短信,來自置頂“糖葫蘆”。
「你有更廣闊的天地,
飛在白雲之上,盡情的飛吧。」
林閑渟心尖猛地一顫,轉身疾馳飛奔到二樓窗台,追尋顧長亭離去的方向,她消瘦的背影漸行漸遠。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敲擊:
「向南而飛的候鳥,在春秋兩季折返相見,飛的再遠,我也會歸來。」
顧長亭的目光定在手機屏幕那兩行字,腳下像是生了根突兀地停住,目光穿過樹枝,來到眼前。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她安靜的世界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聒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