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陰晴不定,向來不靠譜的天氣預報難得報準一回,一場驟雨毫無預兆悄然降臨。
在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天氣環境下,語文課當之無愧最好睡了。
顧長亭身姿筆挺伫立在講台上,手持着課本邊講邊書寫文言文闆書。
接連着好多天,她的耳邊滿是任課教師此起彼伏的告狀,這場“西伯利亞冷空氣”還是吹到了她的課堂上。
此刻,她握着已然有些卷邊的語文課本微微擡眸,目光掃過講台下蔫了吧唧,沒了朝氣的學生。
死寂的課堂,除了能清楚地聽見時間流逝的走針,還有一道規律的呼噜聲,顧長亭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正前方第五小組最後一排的位置。
誰敢明目張膽的在她課上睡覺,除過林閑渟全校找不出第二個學生。
“今天的語文課,暫且先上到這裡,同學們都趴下來聽會兒雨,靜靜心。”
顧長亭說着,凝視後排的林閑渟,她的眼鏡有些歪斜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她又開始上課走神,發呆了。
她纖瘦的身姿占據左側大片窗景,陷入自責的爪牙,思緒飄回幾天前。
顧長亭那時一心隻想着不能讓林閑渟就怎麼退賽,卻忽略在她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壓力範圍。
她在想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
寬敞教室的另一端,林閑渟早就沉溺在睡夢之中,強撐着上半身直立緩緩垂落,眼鏡鏡面上貼着一雙不會眨動的眼睛打掩護。
林阖畫的眼睛栩栩如生,叫顧長亭遠距離分辨不出真假。
顧長亭擡起右手輕揉了揉太陽穴,看向趴在課桌上休息的學生暗自思忖:“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年紀漸長,耳朵開始出現幻聽了。”
她站在教室邊角,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自己的思緒從糾結中抽離出來。
窗外的雨滴淅淅瀝瀝地敲打着玻璃,教室裡又開始恢複吵鬧地交頭接耳,顧長亭調整好狀态走向三尺講台。
借着此景,顧長亭說話左拐右拐,巧妙地避開直白的訓誡,慢慢地将話題深入,“對于語文的學習,不單隻局限在課本,更是要延伸到生活當中。感受生活,感知生命。”
她微微擡手,指着窗外那一片朦胧的雨景,“就像這雨,它在詩人的筆下可以是憂愁的象征,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的婉轉細膩。”
顧長亭停頓一聲,平和的聲音似驕陽填滿牆角夾縫,“本堂課沒有老師。我們是平等的、是亦師亦友的朋友。”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位同學,“我想換個角色做一回你們的傾聽者,可以提問,可以宣洩,或者是分享幾句影響到你的文摘。”
話音未落,接連着有同學高舉着手,他們鼓起勇氣提出在他們這個年紀對未來的困惑,對生命,對人活于世有何意義的探尋。
場下,沈慈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戳林閑渟軟乎乎的臉。
短促的笑聲過後,沈慈對着邵怡、柳迎輕聲說:“你們聽,我們之前說她睡覺打呼噜,她要面子咬死不承認。”
“信不信木呆子待會兒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否認自己睡覺打呼。”
“然後咬着下唇氣呼呼的嘟嘟,我沒有我沒有,别過頭哼氣我不理你了。”
沈慈模仿得很到位,眼睛裡藏不住半點喜歡,這種表情隻有在認真喜歡一個人時才會不經意的表露出來。
“小班,木木,哈哈,睡得跟頭小豬一樣。” 斜前排邵怡轉過頭,心領神會明白了點什麼,微微抿嘴一笑。
林閑渟很容易被周圍說話聲的動靜驚擾,睜開迷蒙的雙眼,動了動酸僵的身子,擡手揉了揉臉頰。
“當着我的面,講我壞話。”剛睡醒的林閑渟,嗓音裡帶着慵懶與軟糯。
“醒啦,都快下課了。”
林閑渟眨了眨眼睛,犯着迷糊循着熟悉的聲音找到開導大家困惑的顧長亭,“怎麼那麼吵,我錯過了什麼。”
“嗷,咱班最近不是蔫蔫的,經常被任課老師告狀嘛。”
“老班借着今天下雨,大家夥兒的神不在課堂上,趁着還沒下課解答我們近期積攢的問題。你起晚了,錯過了好多精彩的作文金句。”
林閑渟當場懊悔得直拍大腿,顧老師的語文課最有意思了,她想着眯一會兒結果就睡眯着了。
在她懊悔之際,聽見顧長亭的聲音:“我想問問大家的夢想是什麼?”
提及少年們遙不可及的夢想,班級内的人聲如滔滔不絕的江水。
“啊,都聊到夢想的話題了,我發毒誓。沈慈,下次我要是再在語文課上睡着了,一巴掌呼醒我。”
瞧見她這副模樣,沈慈撲哧一聲笑出來,擡起五指巴掌主動找打的人很少見,“沒問題,如來神掌已就位。”
“怎麼還沒開始,就已經臉疼了。撤回撤回,當我沒說。”林閑渟的笑容又傻又憨,雙手不自覺地捂住右半邊臉。
而這一切都被顧長亭看在眼裡,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對林閑渟别樣的關注,她對她的夢想,饒有興趣。
“閑渟,你來展開說說你的夢想。”
“我?!”林閑渟一臉懵顯然沒有料想到顧老師會突然點她。
“木頭喂,就差你喇,屁股黏在椅子上啰。”同排後座的好兄弟藍杉扯着濃重的閩普,大着嗓子喊。
還沒等林閑渟開口,藍杉揮舞着手臂,模仿着暴打拳擊的動作,引起全班大部分男生共鳴,他們沒少挨班長揍,“我知影,拳王泰森,叱咤武林。”
這一聲,教室裡頓時炸開了鍋。
說話被打斷的林閑渟,她緊咬下唇死盯着好兄弟,牙齒咯咯作響,猛地擡起拳頭錘打藍杉左側肩膀罵:“妖秀。收聲啦你。”
藍杉誇張地揉着被打的肩膀,伸起大拇指直直地指着林閑渟,看向過道上的顧長亭告狀:“老師,你看班長對同學動手動腳,講粗口。”
顧長亭對此情景早已習以為常,對于爆粗口講髒話這種言行,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管,微微皺眉,“閑渟。”
“對不起。”她低頭認錯第一。
林閑渟的聲音漸漸恢複平靜,“我不知道,我沒有什麼宏偉的夢想。”
“在我七八歲的時候,一次機緣巧合的安排下,我接觸到木工這門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