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顧黛筠盡管心急如焚,可多年來養成的沉穩性子,迫使她保持冷靜,“卿卿,家裡出事了。”
“就在十五分鐘前,爸爸在法院加班突發腦溢血,目前還在手術室裡搶救,媽還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醫生說情況不容樂觀,需要做清創開顱手術,手術難度不算太高,你也不要太擔心,醫院這邊有姐在。”
顧長亭心急到嗓子眼,緊緊握住手機指節也因用力而泛白,“我得趕回來,我馬上協調工作。”
顧黛筠望着緊閉門的手術室,一言一句溫柔的安撫妹妹,“小妹,你現在人在外省,就算現在往回趕,短時間也到不了醫院,我打電話給你不是讓你着急上火。”
“是姐姐覺得有必要告訴小妹發生了這件事,我已經聯系到全國頂尖的神經外科醫生葉懿,有這樣的專家主刀,爸爸會沒事的,會逢兇化吉的。”
“小妹小時候最聽姐姐的話了,離家在外的這些年小妹累了吧,就當這次出遊是給自己放一回假。會好起來的。”
“好,姐,我知道了。”顧長亭低聲回應聲音帶着明顯的哽咽。
生死面前,難有真正理性不動情的人,顧長亭是人,她的心是肉長的。
挂了電話,顧長亭被抽去了渾身力氣,無力地坐在床邊,手中的手機險些滑落,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望着窗外的夜色,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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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着兩個小時後,門外傳來姑娘們在長廊上嬉笑告别的聲音。
林閑渟兩隻手都提着東西,她手上沒有房卡,隻能乖乖地按響門鈴。
她在邵俠推薦的大排檔吃燒烤,心裡惦記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的顧長亭,知道她不吃烤串,特意給她捎碗米粉,外加一串她愛吃的糖葫蘆。
林閑渟在門外歡快呼喊:“老師開門,我回來啦!”
聽見聲,顧長亭抽出桌上的紙巾擦拭走眼角的淚水,她極力克制、收拾走脆弱的情緒朝着玄關去。
門開的瞬間,林閑渟一眼就看到顧長亭垂落下的雙眸泛着隐隐的紅腫,看得出是哭過的痕迹。
她換上拖鞋走進房間,故意掃看垃圾桶一眼,裡面裝有揉成團的紙巾。
“她一個人哭了很久。”林閑渟微震心裡一緊,誰敢欺負顧老師。
“老師你不開心哎,”林閑渟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我給你帶了夜宵,你中午就沒吃,墊墊肚子嘛。”說着,她将米粉和糖葫蘆輕輕放在桌上。
顧長亭坐在床邊,說話有氣無力,“我不餓,你要是想換房間的話,我現在找人幫你協調。”
“你想要我走,我就走。”林閑渟低着頭解開塑料袋的結口,話雖如此,她萬不可能,在顧長亭最脆弱需要安慰的時候選擇離開她。
顧長亭憂郁的雙眸盯着面前的小家夥沒有做聲,她需要有人陪着,轉身走到陽台上接通母親的電話。
林閑渟待在房間裡折千紙鶴,隔着一面玻璃,聽得清清楚楚,原來是顧老師父親突發腦溢血。
葉家祖輩世代行醫,她想起堂姐是神經外科的後起之秀,可以幫到顧老師,在便簽上寫下葉懿的聯系方式。
顧長亭挂斷母親的電話,長舒一口氣,從陽台外走進,卻發現房間裡已經看不到林閑渟的影子。
她走了,似乎是被自己趕走的。
沉默也算回答的一種。
想通後顧長亭心裡一點都不好受,甚至擔憂的情緒裡還加入了失落。
看着林閑渟帶回來的夜宵靜靜地擺在餐桌上,旁邊還有個可愛的笑臉橘子,以及一大一小的兩隻千紙鶴。
她摘下糖葫蘆上貼着的便簽,上面寫着:
「這是我堂姐葉懿的電話,市附屬第一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醫術精湛,我打過招呼了她可以幫你,但是堂姐還沒回我話。
我不是有意偷聽,望諒解。」
看着便簽顧長亭心裡五味雜陳,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心理學中稱為感性依賴。她知道這樣的情感不對,一時間她該如何是好。
眼見離約定熄燈的時間越來越近,顧長亭不用特意去找林閑渟,她隻會出現在林阖、陳歆舟的房間裡留宿。
另一端,林阖不在繼續反抗阻撓,看着鬧哄哄的兩個人發瘋似地站在床上唱歌,她一臉憔悴地站在房門邊。
顧長亭猶豫不決地推開房門,緩緩走來對門前,隔着房門都聽清屋内傳來的一陣吵鬧,她按響門鈴查房。
林阖眼睛一亮火速開門,看到顧老師的一刻,感覺像是看到了救星,“老師你終于來了,快把林閑渟帶走。”
顧長亭擡眼望去,床上一片狼藉,她擰皺着眉對瘋玩的林閑渟說:“幾點鐘了?”
目光交彙,顧長亭盯着手握礦泉水瓶高歌的林閑渟見到她來吃驚的樣子,她飛速地鑽進被窩,拉過被子蒙住頭,發出佯裝熟睡的鼾聲。
躲在被窩裡的林閑渟擔驚受怕地探出頭,微微睜開右眼,隻見顧長亭嘴邊帶着似有似無審視一般的笑意。
林閑渟掀開被子,硬着頭皮繼續演:“天亮啦,老師早安。”
顧長亭不懷好意的冷笑一聲,精準無誤地提起林閑渟的耳朵,她微笑着溫柔的對學生說:“早點休息。”
站在沙發前的林阖陳歆舟目睹,林閑渟一米八一的高個,在一米七四的顧長亭面前毫無招架還手之力。可是給林阖出了口惡氣,笑着歡送。
林閑渟被顧長亭揪着耳朵回房,嬌憨憨地走進房間說:“你還老師呢,學校教導教師要以愛化人,才不是以德服人,我們就不能文明交流嘛。”
顧長亭不為所動,繼續揪着林閑渟的耳朵,講道理起效太慢她能憑着系統漏洞,把歪理說成正論強詞奪理。
她神色淡定,沒說林閑渟五音不全唱歌跑調震她雙耳疼,揪她耳朵又沒施力,随口一說:“相互的。”
可給林閑渟悶壞了,當着發小妹妹的面被顧長亭揪着耳朵走,之前就被林阖打趣是耙耳朵,保不準明天全校出名,林會長的名聲掃地了。
林閑渟猛地挺直腰闆,嘴上說說而已:“相互的,意思是可以我反擊。”
平日裡她和顧老師相處,幾乎不存在師生之間的規矩,沒大沒小慣了。
在當顧長亭聽到這話時,有好幾秒鐘沒緩過神來,一個“你敢可以試一試”陰冷的眼神打來。
林閑渟慫包一個她不敢,也絕對不會對顧長亭下手,隻能在她身後小聲叽叽喳喳,“人人平等,憑什麼你打我,不讓我還手,這不公平。”
“算了,誰叫我喜歡你呢。”抱怨歸抱怨,但林閑渟暗爽。
顧長亭回頭看向身後碎碎念的林閑渟,視線不經意間緩緩下移。
林閑渟沒穿内衣,穿着一件無袖白背心,胸口處露着兩個小白點,顧長亭頓時皺起眉頭:“你在家裡也這樣穿?”
“怎麼涼快怎麼來。”林閑渟沒覺得不妥,要胸沒胸的,寝室裡她也這樣穿因此引來一夥兒女流氓吃她豆腐。
“小姑娘家家的,不害臊。”一向是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顧長亭耳根紅了。
顧長亭強裝鎮定走進浴室,單獨留下二傻子看着她尚未發育的胸,她想一定是自己太瘦了,體脂率低才導緻的平胸,她也很羨慕顧老師好身材。
林閑渟看着鏡子裡的顧長亭, “晚上睡覺要脫内衣的呀,我都睡着了,還不是你硬生生把我吵醒的。”
這話對顧長亭來說太露骨了,太容易遐想非非了,她真怕林閑渟問一嘴,難道老師你睡覺不脫内衣嘛。
“不早了,洗漱睡覺。”
“哦。”
洗漱過後,彼此沒有太多的交涉,顧長亭關上房間的燈,林閑渟躺回床上,心裡别提多别扭了,頭一回和老師同睡一間房,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輾轉反側的動作多了些,黑夜裡的人沒有時間概念,她折騰累了,抱着顧長亭送給她的小老虎玩偶睡着了。
顧長亭睡眠淺,睡覺前聽不得一點聲音,林閑渟有慢性鼻炎有時候睡覺會打呼噜,吵得她橫豎睡不着覺。
她側目,無奈地把目光投射給另一張床上的林閑渟,在睡夢中的林閑渟不乖,覺得身體燥熱踢開被子。
再一看空調,林閑渟背着她空調制冷開到十六攝氏度,借着合不嚴實的窗簾縫隙透進來的月色。
她踩着實木地闆走到另一張床,瞧見林閑渟腹部上翻卷的白T,不得不承認,長期踢足球的身材很出色。
“想被凍感冒是不是。”顧長亭沒多看俯下身,掖好被角,把林閑渟裹着嚴嚴實實确保她不會着涼。
不一會兒,林閑渟雙腿一蹬又踹開被子翻身面對她,顧長亭再次俯身,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說:“不許踢被子。”
睡夢中的林閑渟像是聽得到,沒再亂動,抱着她送的玩偶很乖。嘟囔着分不清夢話還是真心話:“…喜歡…”
“小閑。”當記憶與現實交融,顧長亭心頭微微一顫,眉眼柔和,她擡手輕輕撫摸林閑渟柔軟的臉頰。
這觸感是真實的、溫暖的,就在眼前的,或許人隻有在黑夜中才會變得誠實,一晃好多年,她回來了。
窗外,夜色漸深,離天亮隻剩下三小時,顧長亭又擔憂起爸爸的安危,沒有睡意打開桌上的台燈,攤開紙張坐在沙發上起筆,一晚沒睡。
“我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美好的人。可當我再次遇見你,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寫完這句話,顧長亭的目光越過紙面,看向不遠處的臭小孩抱着玩偶睡得正香,幾縷發絲散落在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