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王氏一口答應。
蘇甄兒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庚帖,換了回來。
當初兩家定親的時候,因為正逢大周時局混亂,所以隻交換了庚帖。
當時蘇甄兒的母親還覺得委屈了自家寶貝女兒,如今看來,實在是省了許多事。
蘇甄兒拿着庚帖出了王氏的門,渾身松快。
可等她一擡頭,看到朝自己走來的梁玉時,眉眼又耷拉了下去。
“甄甄。”
“大表哥。”蘇甄兒低垂着頭,行萬福禮。
梁玉看着面前如此乖巧柔順美麗的前未婚妻表妹,心中自然是有遺憾的。
他低頭看到蘇甄兒手中拿着的庚帖,“甄甄,你找母親退親了?無礙,你不是說要給我做妾……”
“大表哥,你與孫姑娘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甄兒我實在是沒有這個臉面……”
“那是意外,我本意不是……”梁玉想解釋。
蘇甄兒擡頭,眼眶通紅,“真是意外嗎?”
梁玉一頓。
确實不像意外,太巧合了。
“孫姑娘能為大表哥做到這樣,甄兒願意成全你們。”話罷,成功甩鍋的蘇甄兒狀似傷心掩面,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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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退親,蘇甄兒連一刻都不願意耽誤,直接安排人收拾行李搬離梁府。
“甄姐兒,這麼急着走啊?”王氏聽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她看到蘇甄兒那一箱一箱的好東西,眼睛都看直了。
從前蘇甄兒不覺得王氏的眼神有什麼不對勁,甚至還會将王氏看中的珠钗布匹送給她,可現在,蘇甄兒看到王氏的嘴臉,心中隻覺得發笑。
“父親與我托夢,說想回家了。”蘇甄兒牽着身邊的奇哥兒,懷裡抱着父親的牌位。
王氏下意識還想攔,卻不想從院子外面走進來一群體型壯實的婆子。她瞬時間瞪大了眼,“這,這些是什麼人?”
“舅母别怕,這些是我姑蘇老家的婆子,她們因為處理老家的事情,所以來晚了。”
這些婆子一進來,便将圍攏在蘇甄兒周圍的那些梁府的丫鬟和婆子們都擠了出去。
王氏臉上露出慌亂。
事情還沒完,管事的跑進來,說外面來了一群彪形大漢。
蘇甄兒一臉柔弱道:“那也是老家跟着一道來的下人,東西太多,人多好搭把手。”
内有婆子,外有護院。
小小的梁府根本就留不住人。
王氏追出來,她看着面前的蘇甄兒,語氣和緩之中帶上幾分明顯的輕蔑,“甄姐兒,要怪就怪你父兄走的不是時候。”
蘇甄兒牽着奇哥兒的手一緊。
她緊緊盯着面前的王氏,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随後,蘇甄兒輕笑一聲,帶着父母兄長的牌位,牽着奇哥兒,與綠眉一道出了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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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蘇甄兒剛出梁府,那邊王氏就迫不及待地帶着梁玉去孫府提親了。
蘇甄兒坐在馬車上,看着梁府的車馬從自己身邊行過。
随後沒多久,又有一隊人馬從她身側駕馬而過,身上耀眼的錦衣衛華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可最惹眼的還是那群人佩戴在腰間的繡春刀。
新帝的刀。
錦衣衛出現的地方,必有血案。
蘇甄兒撩開馬車簾子,遙遙望見錦衣衛往孫府方向去了。
“綠眉,掉頭。”
載着蘇甄兒的馬車掉頭往孫府方向去,停在最近的一處茶樓内,剩下裝着行李的則先去了英國公府。
正是午後,午歇過來吃茶的人不少。
“你們看到沒,那群錦衣衛剛才進去了。”
“這孫家到底是犯了什麼事?”
隔着一扇屏風,蘇甄兒坐在雅間内,半開的窗戶正巧對準了孫府大門。
錦衣衛來的快,去的也快。
孫府一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拷着枷鎖被帶了出來。
甚至包括剛剛去提親的梁玉。
今日的梁玉因為要去提親,所以很明顯是精心裝扮過的,此刻的他穿着華衣美服,被錦衣衛按着戴上鐐铐,看起來十分狼狽。
孫曼也沒了往日裡的嚣張,她發髻淩亂地站在那裡被錦衣衛不客氣地推搡着往前走。
蘇甄兒原本以為,孫曼會哭鬧,可她的臉上卻隻有茫然和無措,這時,她的目光轉到一側狼狽的那三個人身上。
殺人兇手的姨娘,明知真相卻寵妾滅妻的父親,處處欺辱她的庶妹。
她笑了,像是覺得這樣同歸于盡的結局是個好結局。
一朝雲泥落,孫府的大門緩慢合上,象征着這份富貴的到此完結。
王氏神色呆滞地站在孫府門口,等梁玉被帶遠了,才恍惚回神呼天搶地。
蘇甄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綠眉,聽說這茶樓的滴酥做的不錯,帶些回去給奇哥兒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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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國庫銀放貸案終于告一段落,戶部上上下下查了一大堆人,幾乎是将整個戶部都給掏空了。
小到蘇甄兒舅舅梁成光這個五品的戶部郎中,大到戶部尚書孫磊,全部都被關進了牢裡。
“我兒還沒官職,怎麼就跟着也被抓起來了呢?”
梁成光是戶部郎中,被查是正常的。
梁玉被抓起來是因為他跟孫磊接觸太過密集頻繁,又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孫家結親,被調查一下也正常。不過聽說,梁玉為了獲得孫磊的信任,在這件案子裡,也摻了一腳。
梁家在金陵城有幾家鋪子,其中一家竟被查出來參與了放印子錢。
如此一來,别說探花郎這份榮耀了,便是人都保不住了。
蘇甄兒喝了一口冰梅汁,擡眸看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王氏。
新帝開恩,并未牽連太廣,蘇甄兒猜測,也不是新帝不想查,隻是參與的人太多,若是真翻個底朝天,這朝廷之上的官員就沒剩下幾個了。
因此,梁家目前隻進去了一個梁玉和一個梁成光。
蘇甄兒與王氏坐在英國公府的花廳裡,丫鬟上了茶點,王氏隻顧着哭,哪裡有心思吃。
相比起王氏的慌亂無主,蘇甄兒就惬意多了。
她用叉子将切割好的玫瑰酥餅小小口放進嘴裡,玫瑰的清香在口腔内彌漫。
看到蘇甄兒還坐在那裡悠悠閑閑的吃糕點,王氏繃不住了,“甄姐兒,你舅舅與大表哥都進昭獄了,你怎麼還有心思坐在這裡吃糕點?”
不吃糕點她還能幹什麼?去劫昭獄?
蘇甄兒慢條斯理又吃上一口。
王氏氣得差點吐血,“你家不是有送诏之功嗎?你進宮去求求聖人,讓聖人放了你舅舅和你大表哥吧。”
還真好意思開口。
英國公府的送诏之功憑什麼給你梁家用?再說了,聖人認得她嗎?
“舅母,戶部貪污是大案,聖人已經放話要重查,徹查,”頓了頓,蘇甄兒笑道:“若我父兄尚在,興許還能幫上一點忙,可惜呀,他們去的不是時候。”
同樣的話,蘇甄兒還給了王氏。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他們可是你的親舅舅和親表哥啊!”軟的不行,王氏來硬的。
她本來以為蘇甄兒是個極好說話的小姑娘,臉皮薄,心思淺,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掌握。
可現在,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王氏氣到口不擇言。
聽到王氏對自己的評價,蘇甄兒不怒反笑。
從前,她最在意别人對她的評價,純真、善良、娴靜、懂事,在家裡時做一個乖女兒,出嫁後做一個好夫人。
直到父兄驟然去世,獨自一人撐起整個府邸,蘇甄兒才明白,這些規訓之詞于一個女子而言,不僅是身體上的枷鎖,更是精神上的禁锢。
這些詞讓突然墜入狼群的她成為了砧闆上的一塊肉。
想要不被吃,就隻能成為狼。
“舅母,從前我也怨恨自己為什麼如此無用,可後來我知道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不是神,不可能解決所有的事情,事事如意,事事順遂,隻是妄念。”蘇甄兒安靜的看着王氏,語氣平和。
少女身型纖細,一身水藍褙子,面容一如既往的柔弱,可王氏卻覺察到了不對。
她一直認為自己這個外甥女是隻綿羊兔子,可實際上,她并沒有表面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也或許是,這段時間的經曆讓她變了。
王氏愣在那裡,随後破口大罵,“你敢罵長輩無用!蘇甄兒!你忤逆長輩不說,還詛咒你舅舅和大表哥!你好狠毒的心啊,居然就這麼看着你舅舅和大表哥去死嗎?”
蘇甄兒歎息一聲。
不然呢?
“舅母自己都救不了,我這個忤逆長輩的能有什麼法子。”
直到此時,王氏才終于明白,蘇甄兒真的不肯幫忙。
“甄姐兒,你若是不肯幫忙,你舅舅和大表哥就要斷送在那群錦衣衛手裡了啊!”王氏徹底急了,哭天抹淚地跪在了地上,對着自己的侄女。
她求遍了周圍的人,今次大案,沒有人敢插手,都怕被牽連,隻剩下蘇甄兒這。
蘇甄兒絲毫不為所動,“舅母,是不是沒有人肯幫你?都怕被牽連?怎麼,你就不怕我被牽連?奇哥兒才九歲,我也要為他考慮不是?”她語氣輕柔和緩,說出來的話一針見血戳中了王氏的私心。
從前,蘇甄兒喜歡别人誇她純善,可現在,她讨厭這些詞,這些詞禁锢了她,讓她成為了一塊别人砧闆上的肉。
經曆此事,蘇甄兒明白,人不可以隻是純善,這份善良之上要有自己的鋒芒。
“綠眉,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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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證據确鑿,所以戶部這件案子辦的很快。
戶部尚書孫磊罪無可赦,于秋後問斬。
其家眷,男流放,女入辛者庫。
偌大孫家,一瞬傾倒。
“此次戶部的案子你們辦的很好。”周玄祈看着陸麟城呈上來的卷宗,滿意地點頭,“想要什麼賞賜?”
謝楚安擺手,“這次是聞嚴出力最多,我就不用了。”
周玄祈看向陸麟城,見男人不說話,便道:“怎麼,又沒有想要的?那朕就随便賞了?”
“我的府邸,安排在哪?”男人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周玄祈這才想起來,這段日子這位堂堂北辰王還擠在謝楚安的鎮撫司呢。
“早些時候就給你安排好了,隻是你一直沒回來。”周玄祈在一大堆卷宗裡翻出戶部給的圖紙,“喏,你的府邸,就在城南那邊,這可是親王規格的府邸。”
“我想換一處。”
“換哪?”
“英國公府。”
周玄祈皺眉,“英國公府那府邸雖說也不錯,但肯定是比不上我現在給你安排的這處。對了,那英國公府應該還有人住着吧?你這……”
“旁邊。”
周玄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