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甄兒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雖說,那位北辰王給了她台階,但像這樣的大人物,大多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至極,他們整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今日看似是放過了你,實際上隻是為了明日更加用力的整治你。
她不清楚這位北辰王的脾性,可從外界傳聞看來,一個能追着肅王父子到深山老林,死死圍剿數月的人物,必然是個心志堅定,難以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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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七日,那位北辰王都沒有派人過來接奇哥兒,連蘇甄兒精心準備差人送過去的禮都被退了回來。
蘇甄兒确定,她将那位北辰王得罪了。
任憑誰聽到自己被人造謠都不會開心,更何況那個人還是高高在上的北辰王。
榮國公好不容易替英國公府搭上這條通天路,可不能讓她給毀了。其實,這倒是其次,她更怕,因為這句話,所以替英國公府和榮國公招來殺身之禍。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這位北辰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怒起來,小小一個英國公府,自然不夠他殺的。
蘇甄兒急得在屋子裡繞圈,最後還是讓綠眉去尋了探官,讓探官去打聽打聽這位北辰王的喜好,準備投其所好的賠罪。
探官作為一種民間特殊職業,手下狗仔遍布整個大周,聽說甚至連宮内都有這些狗仔的身影,他們被稱為内探。還有一些什麼省探、衙探之流,分别包攬了政治新聞和法制新聞。
隻是這位北辰王實在是過分低調了,探官那邊居然沒有查到任何消息,甚至就連北辰王的府邸都沒有确切地址。
連後宮的事都能打聽到的探官居然打聽不到這位北辰王。
這也太神秘了吧?
因為找不到關于那位北辰王的任何消息,所以蘇甄兒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天氣越發炎熱起來,院中那棵移栽過來的葡萄藤上挂滿了晶瑩剔透的綠葡萄。再過幾日染上紫紅色就可以吃了,不過已經有小鳥等不及,踩着葡萄架子品嘗。
蘇甄兒歪在屋前的竹制躺椅上,手裡捏着幾顆小石子,輕輕往前一抛。小石子打在葡萄架子上,鳥兒四散奔逃。
看着到處亂飛的鳥兒,蘇甄兒的心情更加郁悶了。
“姑娘,姑娘……”綠眉急匆匆奔進來,因為太過慌張,所以差點跌倒
“慌慌張張的幹什麼?”蘇甄兒微微偏了偏頭。
“北北北北……”
“什麼?”
“北辰王來接小公子了!”綠眉大喘一口氣,終于将這句話說出來了。
蘇甄兒愣了一會兒後,猛地一下從躺椅上起來,慌張之下踩到了裙角,又跌坐回去。
綠眉趕緊上前攙扶。
蘇甄兒緩了緩,“北辰王派人來接奇哥兒了?”
綠眉使勁搖頭,“北辰王親自來接奇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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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登門,蘇甄兒怔愣三秒之後,迅速起身。
“快,我前幾日新買的那件衣裳呢?”
初次見面,自然要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不能看起來太奢靡,也不能太寒酸,要在簡單中顯出貴氣,貴氣中顯出樸素,樸素中顯出氣質。
片刻後,一身水綠長衫的蘇甄兒精精緻緻的出現在門口。
那邊,奶母也将奇哥兒帶了過來。
蘇甄兒低頭一看,奇哥兒穿着去年的衣裳,明顯短了一截,俏生生地露着手腳脖子站在那裡,袖口上還沾着墨水,就這樣水靈靈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蘇甄兒:……
她如此美麗溫婉優雅精緻,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邋遢不精緻的弟弟!這樣怎麼帶出去見人!
蘇甄兒一把将奇哥兒拽回了他的屋子,打開衣櫃從裡面挑了一套嶄新的夏日衫子,然後又讓綠眉替他梳齊整了頭發,佩戴上簡單的香囊玉佩。
經過蘇甄兒的巧手裝扮,奇哥兒整個人的氣質都提升了許多,再搭配上他這張遺傳自父母的清俊臉蛋,日後想必也是一位令姑娘們擲果盈車的美男子。
雖然如此,但精益求精的蘇甄兒還是不太滿意,隻是時間緊迫,暫時隻能先這樣了。
“時間太短,先這樣吧。”
日後再調教調教,當她蘇甄兒的弟弟怎麼能就這樣出去見人!
蘇甄兒帶着奇哥兒來到大廳。
管家戰戰兢兢站在那裡,時不時的往外瞥,看到蘇甄兒過來,如同在沙漠裡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樓,那叫一個虔誠,就差跪下來抱她大腿了,“姑娘!”
裡頭那位可是北辰王啊,誰不懼。
蘇甄兒也怕,不過她現在是英國公府的主子,主将之人,不能露怯。起碼不能像管家一樣,走路的時候手腳都在抖。
蘇甄兒鎮定地擡腳步入正廳,水綠色的裙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男人坐在太師椅上,臉上依舊戴着鬼面。
聽說北辰鬼軍的鬼面都是一個樣式的,粗看之下覺得惡鬼猙獰,可怖陰森,細看之下……甚至都不敢讓人細看。
正廳不大,桌上擺着新上的茶水糕點。
蘊熱的空氣在男人周身氣質的影響下都凝滞了起來。
蘇甄兒半垂首,領着奇哥兒上前規矩行禮,“王爺。”
“嗯。”
“上次多謝王爺出手相救奇哥兒。”
“不必。”
随後便是一陣沉默。
蘇甄兒忍不住悄悄擡了擡眼,沒想到正捕捉到男人落在她臉上的視線。
兩人對上眼神,反倒是陸麟城率先偏頭,随着他的動作,鬼面往下滑落一些,他擡手,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
鬼面滑落之時,男人雙眸清晰露出,蘇甄兒驚鴻一瞥,腦中閃過一張臉。
這雙眼睛……還有聲音。
不不不,天塌了都不可能。
人家堂堂北辰王跟她玩扮大表哥過家家小遊戲?
理智占據上風,蘇甄兒将這個荒唐的想法扼殺在了搖籃裡。
“奇哥兒,敬茶。”
蘇甄兒将身邊的奇哥兒往前一推。
奇哥兒識相的一下跪到地上,接過綠眉送來的茶盤,小手努力端穩,“先生,請喝茶。”
其實他是最不耐煩教小孩的。
男人略微彎腰,接了那茶,“起來吧。”
蘇奇爾站起身,悄悄看了一眼自己這位新先生。
“我阿姐說先生超級厲害。”小孩沒忍住,興奮道。
其實這小孩看起來也挺可愛的。
哄小孩的話居然被拿到台面上來說,幸好是奉承話,不然又将這位北辰王得罪了,她就真的隻能帶奇哥兒卷鋪蓋回姑蘇去了。
蘇甄兒剛慶幸完,又聽那邊男人開口道:“哪裡厲害?”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臉上,是在問她。
被莫名抛了這個話題,蘇甄兒心下忐忑,這不會是什麼陷阱吧?比如不管她說什麼,這位北辰王都表示不滿意,然後把茶碗一扔,拒絕收奇哥兒?
“想不出來?”寂靜正廳内屬于男人的聲線微啞清冷。
看着面前的陸麟城,蘇甄兒的記憶驟然被拉回到自己十六歲的及笄日。
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再加上突逢亂世,父兄出兵征戰不在身邊,所以原本應該在十五歲舉辦的及笄日被延遲到了十六。
及笄日前半個月,父兄來信說彭城戰事吃緊。當時,父兄正在彭城籌措糧草,沒想到被叛軍突然圍攻。他身邊根本就沒有帶多少兵力,苦苦支撐等待朝廷援軍。
援軍遲遲不到,後來才知是肅王突然反水,作為援軍卻不去救援彭城,反而坐山觀虎鬥,看蘇家軍與叛軍在彭城苦戰,坐等收漁翁之利。
情況十分危急,就在那時,一支流民軍出現,夜襲叛軍軍營,生擒首帥,火燒敵營,成功解了彭城之危,也讓英國公和其子能趕上時辰,參與蘇甄兒的及笄禮,那也是他們一家人,最後一次見面,随後便是天人永隔。
後來世人才知,那支異軍就是北辰王陸麟城的軍隊,而那位夜襲敵營,生擒首帥的也正是北辰王本人。
“彭城之戰。”少女聲音清脆,雙眸之中亦有流光閃動,“聽聞那是王爺第一次出戰。”
随後,一戰成名,名聲大噪。
“那年是我父兄守城,雖是巧合,但王爺救我父兄之恩情,甄兒銘記在心。”
陸麟城沉默了一瞬後起身,“并非巧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