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右臂沒有搭話。
一個在看花園的養護,一個在吃糕點。
周玄祈:……
“陸麟城,你的府邸剛造好,又折騰什麼?”
陸麟城緩慢合上面前的花園建築養護手冊,“絕食三日,身體不錯。”
周玄祈:……
謝楚安這個糕點腦袋湊過來,“這糕點給我帶一份回去?”
周玄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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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馬走私案告一段落後,奇哥兒去北辰王府的時間也多了。
蘇甄兒從探官手裡拿到太後絕食的消息,生恐又将那位國舅爺給放出來,苦思冥想幾日,終于是想到一個法子。
蘇甄兒将字條放在裝着點心的食盒裡,吩咐奇哥兒一定要親手交給北辰王。
然後想到北辰王府那個光秃秃的花園,便從自己的花園内剪了幾株花,以秋海棠為主位,紅色和桃色菊花為副位,搭配秋海棠葉,精心插好,讓奇哥兒一道帶過去。
新鮮采摘下來的鮮花被置在暗色的桃木桌上,在枯燥嚴肅的書房内散發出蓬勃生機。
陸麟城看着面前被裝在竹編籃子裡的插花,打開面前的食盒。
擺滿各種款式中秋小餅的食盒最上面有一張簪花小楷,上面有五個字。
兒與哥孰重?
陸麟城盯着這張簪花小楷沉思半響,随後拿起毛筆,沾墨寫上一份密信,讓人送進了宮。
周玄祈收到陸麟城的奏折時,他還在煩惱這件事。
太後那老太婆已經絕食第四天了。
周玄祈随手打開密信,看到上面的話,眼前一亮。
“庸王,是啊,朕怎麼把庸王給忘了呢?”
周玄祈立刻給謝楚安去了一份密信。
來活了。
謝楚安仔細辨認周玄祈的字,最後還是把密信扔給了身後的親信,“你念。”
親信概述了密信的大概内容,謝楚安了然。
他站起來,随意點了兩個錦衣衛進入昭獄。
那兩個錦衣衛從國舅的牢房前路過,看他一眼,其中一人滿臉不屑道:“什麼皇親國戚,還不是馬上要死了。”
“當然了,哥哥哪裡有兒子重要。”
原本還不屑一顧的國舅猛地站起來,他握着欄杆朝外大吼,“回來,你們給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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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祈接到來自昭獄的國舅認罪書,看到上面被供認出來的名字,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袍,擺駕太後的鹹福宮。
太後年過半百,保養依舊,看起來像四十。
她膝下有一個親生兒子庸王,身為長子,在太後尚是先帝貴妃之時所出,比早逝的太子年長九歲。
先帝病亡,按照太後所想,繼承皇位的人合該是她的兒,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周玄祈。
偏僻小地方出來的不入流的小藩王,太後原本沒放在眼裡,可她終歸是小瞧了他。
先是孫磊,再是國舅,下一次說不定就是她了!
“給太後請安。”
新帝規矩地拱手行禮,太後坐在榻上,轉動着指尖佛珠。
絕食已有四日,隻用些茶水,太後面色微白,閉口不言,隻等新帝自己妥協。
孝道大于天,若是新帝因此逼死了太後,那他這皇位就不用坐了。
兩難之下,新帝終于開口。
“太後今日可用食了?”
太後:……
周玄祈說了幾句廢話,問候了一下太後的衣食住行,然後又繞着鹹福宮轉了一圈,說太後以身作則,勤儉節約,實在乃大周之典範。
“隻可惜,庸王……”周玄祈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聽到庸王,太後終于睜開眼。
“庸王殿下啊,他……”周玄祈繼續。
太後等着。
“他呀,唉……”周玄祈搖頭。
太後憋不住了,“他怎麼了?”
再心思深沉的人,被觸及到軟肋的時候,總會失去方寸。
“他也要進昭獄了。”
太後手裡的佛珠掉到了地上,她面色大變,“你說什麼?周玄祈,你要幹什麼?”
“國舅供出了庸王殿下,朕,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太後早就讓人告訴過國舅,隻要他一人将這份罪責承擔下來,她一定會保他性命無虞。
可當周玄祈将國舅親筆寫下的認罪書拿過來的時候,太後終于妥協。
離間計。
太後閉上眼,滿是歎息。
原本,她兩個都可以保下,可國舅相信了周玄祈的離間計。
蠢貨,蠢貨!
在二選一的絕境下,太後選擇保下自己的親兒子庸王。
國舅爺聽聞此消息,在獄中嚎啕大哭,瘋狂咒罵太後和新帝,見無人搭理自己,又開始訴說幾十年前那樁造反密案,說自己與太後當年共患難的情分,卻依舊改變不了自己被秋後問斬的命運。
周玄祈看着自己面前這份決定國舅命運的聖旨,然後又看一眼那邊寫着同謀庸王的認罪書。
他擡手取下琉璃燈罩,庸王的罪證被火舌吞噬。
一口氣吃不下一頭象,總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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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九月,這幾日下了一場暴雨,使得連日炙熱的天氣溫度稍有下降,國舅被定下來問斬,整個國舅府也被抄了,聽說從國舅府裡搜刮出來的銀錢,能填滿半個國庫。
榮國公也已經回府,一切向好,蘇甄兒這幾日連睡眠都好了許多。
正巧此時逢七夕佳節,蘇甄兒和周蓮芝便趁着天氣涼爽,約了七夕日去秦淮河畔放蓮花燈,放松一下心情。
七夕,不止是個節日,還是适合偶遇青年才俊的好日子。
蘇甄人還記得周蓮芝跟自己說過的新舊聯姻,聽說太後和新帝都有這個心思想靠聯姻來拉攏壯大自己的勢力。
看來她的擇婿計劃還得持續進行中啊。
臨行前,蘇甄兒沐浴更衣,又給父兄上了三炷香。
奇哥兒看着煙霧缭繞了三日的小佛堂,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阿姐不知道在求什麼,燒了整整三日的香。
蘇甄兒仔細擦拭父兄牌位,“你們在世的時候就眼神不好,這次可要睜眼替我找一個最好的夫婿。”
上完香,蘇甄兒仔細收拾了妝面,務必做到無死角美貌,才帶着綠眉出門。
大街上人聲鼎沸,到處都有賣乞巧之物,還有一些零嘴小食。
馬車行到一半,蘇甄兒嗅到馬車外傳來的香甜熬稃氣息。
蘇甄兒在姑蘇時時常吃熬稃,沒想到在金陵城也有。
熬稃還可用于算卦,測算吉兇,測算姻緣什麼的。
蘇甄兒動了心思,她半路下了馬車,走到最近的一個賣熬稃的小攤前。
那小攤老闆立刻道:“姑娘,來一份嘗嘗?”
“嗯,要一份。”
小攤老闆立刻開始給蘇甄兒制作新鮮的熬稃。
“哎,等一下,先替我炒上一顆。”
老闆立刻秒懂,“好嘞。”
糯米被放在鍋中炒制,逐漸膨脹,最後變成漂亮的花朵形狀。
“姑娘,七夕将至,姻緣大好啊。”
蘇甄兒心頭愉悅。
若熬稃的形狀像一朵花,預示着愛情将至;若熬稃的形狀像一隻動物,則預示着好事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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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甄兒與周蓮芝約在秦淮河畔,她先到,遠遠就瞧見那裡燈火通明,花船蓮燈,連綿不絕,一片璀璨光明,離得近了,更有一種恍如白晝之感。
蘇甄兒戴着帷帽,一邊行走在河畔,一邊尋找賣蓮花燈的小販。
小販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賺錢的大節日,蘇甄兒一路過去,就遇到十幾個兜售蓮花燈和乞巧物的小販,她左右挑選,找了一家看起來質量不錯的,買了兩盞,拎在手中。
等了一會兒,周蓮芝還沒來,蘇甄兒猜測她估計又是看書看得入迷了,忘記了時間。
河畔的小舟逐漸減少,蘇甄兒便先行訂下一艘,付了銀錢,坐上去繼續等,也免得被人群沖撞,順便讓綠眉去尋人往榮國公府去催一催那位周姑娘。
“姑娘,要先轉轉嗎?”撐船的船婦朝内詢問,“船開起來就沒那麼悶熱了。”
小船窄小,涼風不入。
蘇甄兒猜周蓮芝一時半會還來不了,她額頭隐有細汗冒出,生恐髒了妝面,便應了。
小舟緩慢往河面上去,徐徐晚風襲來,拂面而過,蘇甄兒頓覺渾身涼爽。
行了一段路,小舟與另外一艘裝飾華貴的大船擦身而過。
蘇甄兒看到船頭站着一女子,頭頂的金葉步搖冠在燈光下閃動着細碎流光。
榮安縣主?
乞巧佳節,平日裡沒什麼事情做的貴女們更喜歡湊熱鬧了,因此,像榮安縣主這樣的人出現在秦淮河畔也不稀奇。
秦淮河分内河與外河。
貴女們一般在内河遊玩,内河隔着一座文德橋,南北橫跨,一面是紙醉金迷,粉豔之地,一面是城内大廟範圍,文德厚載之所。
榮安縣主那艘船隻在文德橋下來回穿梭,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而因為她的船太大,幾乎将窄小的河道完全侵占,所以其它小船都過不去。
因此,那塊地方隻剩下榮安縣主和被莫名其妙堵住了的蘇甄兒。
蘇甄兒:……
“姑娘,咱們的船被卡住了。”
蘇甄兒的船太小,在大船盲區,船婦一開始可能想着能擠過去,沒想到卻被卡住了。
現在隻能等榮安縣主的船往後退了。
那大船上的人大概也感覺到下面有東西卡住,低頭一瞧是隻小船,正準備後退之時,突然就聽榮安縣主嬌呵一聲,“别動!”
蘇甄兒:???
蘇甄兒踮腳往上看,透過縫隙,她看到離文德橋不遠處有一隊人騎馬而來。
正是人多的時候,那隊馬騎得也不快,為首之人一慣黑衣覆面,騎着馬,不急不躁,被人群裹挾着往前去,從半明半暗處到燈火通明地,沒一會就到了橋邊。
随後,蘇甄兒就看到那榮安縣主激動的“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蘇甄兒:……
“我家縣主掉河裡了!快來人呐!”
“北辰王,我家縣主掉河裡了!”
跟在榮安縣主身邊的丫鬟聲嘶力竭的喊。
橋上之人抽空垂眸看了一眼,然後眸色淡漠地收起視線。
蘇甄兒繼續沉默。
她真是第一次見如此光明正大的訛詐,實在是十分佩服這位榮安縣主的勇氣。
可很明顯,那位北辰王對榮安縣主完全沒有興趣。
橋上人群聽聞馬隊領頭之人居然是北辰王,立刻側身讓路,卻又忍不住地探頭探腦想要看看這場八卦到底會如何收場。
蘇甄兒當然是……也很感興趣。
而且她還站在吃瓜第一線。
蘇甄兒往嘴裡塞了一顆熬稃。
因為距離近,所以身經百戰的船婦直接道:“這位落水的姑娘是會水的。”
原來如此。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岸邊人擠人,有靠近她船隻的人影忽遠忽近。
蘇甄兒沒有在意,直到咬着熬稃跟橋上之人對上視線。
下一刻,她身子一歪,“撲通”一聲順着兩船縫隙跌進了水裡。
大家的視線都在榮安縣主身上,就連替她搖船的婦人都伸着脖子在看榮安縣主的熱鬧,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船上的嬌客輕飄飄落了水。
外界傳言,這位北辰王心硬如鐵,那位榮安縣主多次倒追都沒有把人弄到手,這次大概也是無功而返。
正當衆人搖頭歎息,浮在水中假裝溺水的榮安縣主也覺得沒有希望了的時候,原本高高騎在馬上的男人突然眸色一變,踩着橋邊欄杆,縱身一躍。
榮安縣主眼前一亮,衆人發出唏噓。
男人入水,沒了身影。
榮安縣主浮在那裡,更加賣力表演,可左等右等,沒等到男人。
正當衆人驚疑之時,不遠處一艘小舟旁,一男子抱着懷中女子,于水中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