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深吸一口氣,拉開塔迪斯的大門探出頭來——接下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揮着粉色大扇子的阿姨把塔迪斯團團包圍,叽叽喳喳的吵鬧聲一陣高過一陣。
“你誰啊你?啥東西就放這了?公共場所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這地方我們天天擱這跳,你二話不說放個大電話亭,這玩意是公家的還是個人的?你哪個單位的?”
“外國人了不起啊!你這是違規占道!我要打市長熱線!舉報你!”
“………”
博士一時間被群情激憤的大媽們圍攻得頭暈眼花,每當他開口想說一個字,對面就用拔高十倍的分貝高聲數落起來,正當博士思考直接摔門回去重新定位降落會不會引起恐慌時,一個靈巧的身影從粉紅色大媽中間的縫隙裡穿過,縮進他懷裡的一小塊空地,無比順暢地從他西裝内袋裡摸出了萬靈證。
“市政部門!看好了沒?”青枝義正言辭地揮舞着博士的皮夾,“我們接到周邊住戶舉報你們廣場舞擾民,加上最近在搞基礎設施建設,市政規劃已經在尋找地點做相應的文化建設工程了,這部分可以劃成英倫風情廣場,我們是來考察的!這位博士是我們的文化顧問。”
“各位姐姐客客氣氣的,候選地點很多,考察成不成都好說。這個試景隻停一晚上,我看周邊空地還很大,大家也不是不能跳是吧。”青枝放軟語氣循循善誘,笑嘻嘻賣乖道,“再一個對我們外國友人禮貌一點哈,人家沒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子這麼多姐姐們圍着,多不好意思啊。”
博士貼着她耳邊用氣聲解釋他其實見過,沒等說完被青枝狠狠怼了一肘子。面對大媽們喋喋不休的疑問和抱怨,青枝軟硬兼施,連打官腔到賣乖讨巧,總算哄得三十幾個大媽眉開眼笑地回去練舞了。
青枝回身把萬靈證揣回博士的衣袋,發現他還是表情誇張地捂着自己剛剛怼了他一下的肋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至于吧?收一收!你怎麼想的把塔迪斯停在廣場中央!還是阿姨們常年霸占的舞台c位?我看你真是對中國大媽的力量一無所知。”
青枝扯着博士的衣袖把他一把拽出了塔迪斯,繼續喋喋不休道:“終于想起來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沒有藍精靈但是有一個被你扔掉的旅伴了——我可能也不算?微信不回消息不看,我就沒當過這麼辛苦的舔狗,我小愛豆回私信都沒你費事!”
博士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紮着高馬尾,妝容馬馬虎虎,穿了件裁剪不夠合襯的小黑裙——但也很可愛。他的小綠一如既往,生機勃勃又十足鮮活。其實她不擅長這種事情,他初遇時的高中生小綠對于社交回避到甯願靜止時空,卻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刻裡,努力扮演他需要的角色。
“對不——”
博士剛張了張嘴,就被青枝怼了回去:“别說話!我今天非要讓你狠狠彌補一下!”
青枝語氣堅定,近乎命令地要求道:“現在,此刻,今夜,沒有冒險,沒有旅行。就這麼一次,不是小綠陪着博士旅行,而是博士陪着小綠旅行,可以嗎?”
青枝停下腳步,扭頭望着博士的眼睛,說到最後時中氣略微不足,幾乎帶上了小心翼翼的哀求意味。“隻要一個小時就好。”她摘下眼鏡擦了擦揣進衣兜,緊張地補充道。
夏末天氣涼爽,傍晚的夜風送來松柏的清香。他們所處的這個廣場規模不小,這個時段正是人聲鼎沸,剛剛塔迪斯降落的不過是一個小小高台。青枝和博士說話之間,又穿過了幾支别着音響自帶bgm的競走隊。舉目所及到處都是跳舞的、鍛煉的、夜跑的人群,樂聲與人聲的音浪此起彼伏,時不時傳來孩童的嬉笑與尖叫聲。
博士注視着青枝。她同樣望着他濕潤而悲傷的目光,在某一刻裡,她覺得那目光有如深潭,有如暴雨将至的大海,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
片刻後,博士屈服般歪歪頭:“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也看不出來哪裡不好——随便一提,這是多久了,你近視了嗎?塔迪斯有很好用的矯正設備!”
“哦不,它隻是好看且實用,你也有副眼鏡,不是麼?”青枝把眼鏡往兜的深處揣了揣,解釋道。博士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順手甩出手表校準時間。他在看清數字後反複确認了幾遍,難以置信地揚起了眉毛。
“哦,是的,距離我大學畢業已經過去了七年半。”青枝輕描淡寫地說道,在博士震驚的目光裡補充道,“距離你送我回來過了六個月。”
“親愛的博士,你不是把我送到了七天之後,而是七年之後。這就是之前塔迪斯一直把我送去十多年後搞大采購的原因,在你輸入的正确時間點裡是找不到我的。她隻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