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是搭塔迪斯來的。在三個月前我脫離了組織的封存收容，跟随着這個信息的圖案指引找到了這裡。”

身穿黑袍的人第三次扒開她的眼皮，被審問的女人眼中充溢了生理性的淚水，但她任由對方檢查，她再次重複道：“你已經檢查過了。如果你想再問我任何問題來證明我是我，拿出同樣的信息交換。”

黑袍人低頭俯瞰着她。克拉拉不敢讓目光有絲毫遊移，因此也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在意識到對方認為自己是青枝的時候，她立刻停止了任何多餘的目光接觸。她模仿着青枝的習慣，當盲人與人交流時，比起看向，更多的是側頭去聽。當她“看向”對方時，隻是是為了讓對方獲悉她的态度。那個女人習慣于下意識地讓人感受到熨帖，但也不吝于做激烈的反抗。

僞裝她并不難，如同硬币一體兩面，她們對博士有同樣的了解與感情。

“一個問題，交換一個問題。”克拉拉擡起頭以便讓對方看到自己的決心，“你是誰？”

僵持片刻之後，對方開口了：“我們是侍奉阿撒托斯的織夢者，贊美盲目癡愚之神。”

黑袍人莊重地舉起左手劃過右眼睑，随即在掌心畫出一個複雜的符号。

————

“歡迎乘坐6912次列車組，我是本列車次的列車長……”

廣播嘈雜的背景音中，青枝有一瞬的恍惚。她回頭看向身後的餐車，好奇怪……紅色絲絨的桌布上擺着白色蕾絲的餐巾，無座的旅客為了留在座位上盡可能久的時間，對着索然無味的盒飯戳來戳去。青枝聳聳鼻子，似乎聞到了若有似無的咖啡香氣。

阿西爾德扯了扯她的袖子：“我的車票是哪個位置？”她雙眼無神，盯着面前的虛空，把手裡淡藍色的車票卡向青枝面前推了推。

青枝感受到了微妙的違和感，但依然接過車票和手中的對照着看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車票上的字迹如同水洗一般模糊難辨，半天數字才在腦子裡冒了出來：“6車廂，22和23座，我們走吧。”

青枝讓阿西爾德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穩一些，一路低聲道歉請乘客幫忙收收腳。車輪和鐵軌摩擦的聲音異常清晰，列車員的廣播聲斷斷續續傳入耳畔——“各位旅客朋友們，歡迎乘坐中國鐵路6912次列車。本次列車從……，沿途經……請注意，列車啟動後，請務必保持安靜，不要大聲喧嘩。”

青枝對照着車窗旁的座位标号，終于找到了她們的座位。她的視線習慣性地避開了反光的車窗，卻感覺忘掉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青枝先扶着阿西爾德坐下，自己也随之落坐。她頭痛地閉上眼睛，伴随着列車嘈雜的背景音輕輕按揉着太陽穴，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我們的列車将為您提供一段永生難忘的旅程，在車窗外，您會看到一些難得一見的景色……請不要看向窗外。如果您感覺到有什麼在盯着您，請不要回頭。謝謝您的合作，祝您旅途愉快——或者，盡量愉快。”

青枝盯着對面的小孩，他正在組裝一台火車車廂的模型，是很粗糙的塑料玩具，黃色的外殼被咔哒一聲扣在一起，男孩把玩具車廂來回在桌面上滑動，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的視線跟随着那個車廂玩具移動。車廂狠狠撞向列車牆壁，青枝感到座椅很應景地震動了一下。阿西爾德忽然伸手，精準地按住了青枝的手。她皺眉問道：“我們要去哪？”

“找人。”青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意識到自己回答的同時，她後背的汗毛層層炸起，冷汗幾乎浸透了内衣——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回答從何而來。

“夢境檢驗——”青枝和阿西爾德異口同聲道。她回想自己的出發地，自己的終點全然模糊，她看向手中皺皺巴巴的車票，字迹錯亂，難以閱讀。清晰的隻有車廂的環境，和斷斷續續的廣播聲。她直到現在才發覺，那個廣播的内容，完全不正常。

青枝擡起左手，無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男孩在他們面前擡起了頭，直視着青枝的眼睛，對她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又指了指窗外。青枝沒有轉頭，而是注視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種非常熟悉的東西。

“收好車票，小綠姐姐。"男孩似乎是覺得她們的反應極為有趣一般，對她露出了一個堪稱俏皮的笑容。青枝頓時感覺那種熟悉感更甚。那個男孩彎腰将她滑落的車票撿起，塞進她顫抖的手中。指尖相觸的瞬間，她渾身湧起一陣灼傷般的戰栗。

青枝低頭，兩張車票間夾着張泛黃的拍立得：24年的她正與此刻的自己對視。蟄伏十年的痛苦與思念在她心底如潮水翻滾。

“博士……”青枝無意識地喃喃道。

阿西爾德極為詫異地追問道：“什麼？”

"還不是哦，這個時期我還沒有選擇那個名字。你終于找到我的逃生艙了。"博士——或者說某個時間碎片裡的他——，對着青枝點了點自己的眼睛，促狹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小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