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長得很快,薛宅正堂的屋頂被撞開一個碩大的洞,大塊的木梁與瓦片掉落,砸在海水裡。
海水也漲得很快,很快就蔓延到了小院裡,薄薄一層海水浸潤了所有的草木。院子裡的荷蛛草就像久旱逢甘霖,細長的根須盡數趴在海水裡,肥厚的葉子愈發長大。
穆瑛眼睜睜地看着那些荷蛛草就像被輻射般終于變異成奇怪生物。幾十隻小型變異荷蛛草喜悅地在空氣裡散播着縷線蟲,試圖鑽入衆人的肺裡。
他掏出一隻碗,看起來十分古樸,甚至邊緣還有些許破損。他倒扣在身前,以指作棍,邊念經文邊敲:“無垢清淨光,慧日破諸暗,能伏災風火,普明照世間。”
一個透明的半圓形罩子以穆瑛為圓心展開,它散發着瑩瑩之光,在珊瑚觸手的攻擊下幾近破碎,又被穆瑛以更快的速度維持着。
穆瑛的嘴裡湧出一口鮮血。
其實他本不想使用這個靈器。這個靈器若是不用靈力催動,就會消耗使用者的鮮血。穆瑛以為靈器會用一種更高端的方法來抽取血液,沒想到隻是最簡樸的方法—吐血。
北乾見到穆瑛吐血,十分焦急。但他還顧不上着急,就見到他身側的薛箬圓的身體更加單薄瘦削,手臂幾乎瘦成竹竿,臉頰也深深凹陷進去。
“先生!她要不行了。”北乾手足無措,将自己的符箓放在女孩身上,但符箓卻沒有半點反應。
穆瑛偏頭看去,發現女孩的手腕上有一根紅色的非實體的線連着珊瑚。這根線,之前還沒有顯現。
“你不信任他人,甚至連你自己的女兒也不信任。你培養薛箬芸是為了有人能幫助你的生意,但你卻突然将她許配給太守的兒子。你的生意已經窮途末日了。”穆瑛肯定道。
一直肆無忌憚的薛桂成一反常态,不再大聲吼叫,隻是陰冷地注視着穆瑛。
“你利用珊瑚招财,就需要付出代價。你的玉佩并不能幫助你控制它。玉佩隻是你用來壓制它的工具。你家的仆從三年不到就會全體更換,你的小女兒薛箬圓幾乎沒有活人氣。毫無疑問,從以前開始,你就用你小女兒的生機供養珊瑚,大女兒則成為你生意的助手。而薛箬圓逐漸無法支撐,你便用整座薛宅的仆人替代。”
“等到這株海上帶來的招财寶不再給予你幫助,你的買賣接連失敗,你不得不變賣家産還債。你的屋子裡除了這株珊瑚幻化的矮子松外,沒有任何值錢貨,全是面子貨,騙騙外行的東西。你身上的那些寶石翡翠是你最後的家當。你也不再需要你的女兒替你打理生意,所以你将你的女兒賣了出去換聘禮。你開始試圖培育新的招财寶。”
“你在宅子裡種植荷蛛草,又将變異荷蛛草引入深林。你用人命換錢。”穆瑛沒有停住手裡的動作,繼續說道。
“沒有證據你又能如何?”薛桂成面上毫無懼意。
“你為什麼要妹妹替嫁?”穆瑛不解。
薛桂成聽到他的問題,反而笑了。他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原來你隻想問這個。”
“反正你們都會死,告訴你也沒關系。”
“你也看見薛箬圓的樣子了。她沒幾天活頭了,反正薛箬芸跑了,正好讓她嫁過去,到時候死在太守府,我還能再要一筆錢。薛箬芸回來了,正好做新的祭品。”
“隻是你沒想到,你的女兒正好誤入深林,卻被我們救下。你培育的變異荷蛛草被鏟除,宅子裡的珊瑚暴動,所有人都成為犧牲品。”穆瑛又吐了一口血,順着他的話,繼續推理道。
薛桂成神色怨毒地看着穆瑛他們,說道:“放屁,若不是因為你們,這座宅子裡的人誰都不用死。”
“你自己造孽,還很會甩鍋。”
“本來就是。如果不是你們這群該死的修士,留了個什麼鬼印記,也不至于驚醒它。”
“你知道修士?你沒有下屬是修仙者?”穆瑛感到意外。
薛桂成翻了個白眼:“我找修士來家裡幹嘛?搶玉佩嗎?”
原來混淆印記氣息的,就是這宅子裡的異物。不知是那座塔,還是這株珊瑚。穆瑛思索道,但沒有說出聲。
水位越來越高,逐漸快與桌子平齊,穆瑛低頭看了一眼,幻藍的水面就像一塊光潔的鏡子,倒影出穆瑛的身形,除了陰影裡全是遊動的眼珠之外很實用。
穆瑛沉默片刻,看着這群魔亂舞的景象,覺得有些棘手。瞬發瞄準型的符箓再多也不夠用。
“你怎麼還不走。”穆瑛突然開口問道。
薛桂成不說話。
北乾不時地拿劍清繳被防護罩隔絕在外的異物。他也疑惑地說道:“對啊,先生。他幹嘛不走,還和你聊了這麼久的天。”
“他走不了?”北乾猜測道。
穆瑛點點頭,說道:“沒錯。能走他早走了。看來這玉佩并沒有那麼好用,最起碼對他來說。”
“擒賊先擒王,先把他捅死,拿到玉佩研究一下。然後再搞死這些玩意。”
薛桂成不屑地嘲笑道:“你現在都自身難保,還說大話。”
穆瑛作出一副虛心聽取教訓的樣子,随後真誠地說道:“你說得極有道理。但是你憑什麼認為,取你首級,需要我親自動手?”
不給薛桂成反應的時間,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陣水波一樣蕩開的漣漪,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漣漪凝固斷裂,顯露出一黑洞,有人從黑洞裡躍出。
“等你很久了。”穆瑛吐了口血,但卻輕松地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