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露重。
穆瑛坐在屋檐下,靜靜地數着脈搏計時。
客棧的後院裡,擺出了一張小方桌。
桌上擺設着一些尋常的鮮果燭台,供奉位卻是空無一物。
因為他們架設祭台是為了敬告天地。
敬告天地,相當于把自己設立宗門這件事過了下明路。修仙講究順勢而為、順應天道,如此一遭,他們也不算是需要被打壓的邪門歪道。
若是有宗派質疑?
這種純靠自由心證的事情,隻要自己做好該做的,那就是最大的底氣。穆瑛隻是為求心安。
祭台的擺設是穆瑛參照天衍宗的宗祠後模仿的。不過天衍宗财大氣粗,供奉的自然都是靈植靈寶,燭台更是低調奢華。但他沒見識,隻知道大有來曆,卻說不上來究竟是何來曆。
穆瑛沒有這種條件,隻能使用平替。
問題不大,心誠則靈。
他反複默念着。
好在陣法是他會的。布置祭台前,他就已經畫好陣法。本來打算畫個與天衍宗一模一樣的陣法,但是他從來也沒見過宗祠中所刻畫的陣法的完整圖形。
穆瑛轉念一想,從小到大他抄作業的時候都會自己改編一點,沒理由這次抄作業就要依葫蘆畫瓢。
人最重要的就是思考能力。
于是穆瑛換上了自己之前用的通天達地陣。無所謂,都一樣。穆瑛擡頭瞧了眼天,反正都是無人應答的。
“時間到了,可以開始了。”穆瑛坐着自己的輪椅,指點着燕白将自己推到了祭台正前方。宛桑榆和北乾則并排站在二人身後。
四人都是一方宮的初始成員,自然是要一同祭祀。
穆瑛從袖中抽出火折子,手腕一震,将其扔進一旁的火盆裡。火盆裡裝着寫滿了祝詞和宗派的介紹,一眨眼就被火舌舔舐着,在焦黑中卷曲。
一陣風吹起,桌子四角的鈴铛“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聽起來倒有别樣的樂韻。這陣清脆的鈴響,在深夜裡格外抓耳。好在他們早已布下結界,不至于打擾到客棧其他客人。
月光如水淌落,滴滴答答的,令人恍惚。穆瑛一個激靈,竟直接從輪椅上站起,朝前快走兩步方能保持平衡。
他快速站定環顧四周,白茫茫一片,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又惹到了哪路神仙?穆瑛猜測着。他們祭祀的步驟都是按照标準流程一步步來的,十分正規,按道理是惹不到不該惹的東西。
周遭除了白霧,再無旁的。這白霧看起來,像極了他們學校演話劇時打在舞台上的幹冰。穆瑛不敢擅動,隻在原地輕踩兩步,軟軟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就在這時,他聽見遠方傳來幾聲細碎的呼喚,迷迷蒙蒙,聽起來并不十分清楚。穆瑛猶豫片刻,最終決定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雖不清楚如今狀況,但穆瑛相信自己總不至于走兩步就暴斃,那幕後之人也太霸道了。更何況,他現在卻也不怕死了。
穆瑛數着脈搏,走了大概幾分鐘,總算是能聽得幾分真切。他停住腳步認真分辨了一會,卻是忍不住笑了。
他還以為什麼事呢,原來隻是在喊他的名字罷了。
他雖然沒有變秃,但他還是變得無所畏懼了。
裝神弄鬼的家夥。穆瑛撇撇嘴,會咬人的狗不叫。陣勢越大越心虛。
他索性原地盤腿坐下。既來之則安之,敵不動我不動。
聲音越來越大,愈發清晰。一團瑩白的,宛若波浪般不斷起伏的光球悠然飄來,周身環着幾條由無線符号相連的鎖鍊,随着膨脹收縮的光球而不斷伸縮。
“穆瑛......”光球呼喚着。
穆瑛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尤其是那幾圈鎖鍊,讓穆瑛感受到了幾分熟悉,令他不由自主地試圖伸出手去觸碰。好在他本身理智尚存,克制住了這種沖動。
“你是什麼東西。”穆瑛說道。
光球愣了一下,随後道:“吾乃天道。”
穆瑛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假的吧......之前千呼萬喚也不肯出現,如今建個門派倒是出來回應了。
光球看出了他的質疑,并未解釋,隻是繼續道:“汝之願......吾知。完成吾的任務,汝之願便可實現。”
太像騙子了,真的,我好想打開反詐中心。穆瑛吐槽着。
光球聽見了他的心聲,波浪狠狠震蕩兩下,不待它開口,穆瑛搶先打斷道:“好好說話,說白話,不要和我拽。”
“......”
“你體内的靈脈,是我放置的。”光球說完,自虛無中具現出那猶如人參般伸着無數須須的靈脈。
“原來就是你把我帶來這個世界的,還在這裡裝,想要我打白工。去你的,送我回去。”靈脈的出現與他穿越是同時發生的。穆瑛一看到那靈脈,便什麼都明白了。
他站起身,對着那無線符号就是一踹。“嗡”地一下,穆瑛被震到地上,半天無法動彈。他閉着眼,喘了兩口氣,說道:“呵。天道的力量,也不過如此。”
“穆英英呢?”他對光球問道。
光球主動放開鎖鍊,用無限容納了穆瑛。這一刻,穆瑛與天道不分你我,他看見了過去,看見了現在,卻看不見未來。
他看見年幼的自己在學校上課的身影。
他看見穆英英被師父牽着蹒跚學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