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蘭葉本想早起去弄些吃的回來,沒想到在他起來後發現賀蘭早就不見了。
而蘭葉看着坐在床上的自己,腦子還是有些發懵。
他明明記得臨睡前躺在床上的人是賀蘭呀。
可現在怎麼在床上的是他?賀蘭什麼時候把他弄到床上的?而賀蘭又去了哪裡?
蘭葉連忙從床上下來,理了理衣服,又抓了兩下頭發,他的長發如墨色的瀑布般直抵腰際,過去他身為王子時有影兒替他打理發髻,後來被關進獄中也有老嬷嬷替他打理,隻是他一般都會婉拒老嬷嬷的好意,畢竟老嬷嬷年紀大了,眼睛有些花,而且他自認為自己也算是個成年男性了,不至于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于是他時常會用幾根長長的青草搓成麻繩将長發系好,但現下他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為何不把長發剪掉呢?
似乎在蘭葉現有的記憶中,除了賀蘭,他再沒見過留着長發的男子。
斯克裡城的人們過着比較務實的生活,他們富裕正是源于他們的勤勞,他們身着粗布短衣,隻是為了方便幹活,而如果在豔陽高照的日子裡,赤着上身在田間勞作的年輕人更是屢見不鮮。
但這并非否決了他們享受生活的一面,當重大節日或慶典來臨之際,百姓們也會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華麗服裝參加各種聚會和舞會,這是他們精神層面富足的一個方面。
隻是時時刻刻都能過着精緻生活的就隻有皇室成員才能享有這種特權了。
可惜科倫留下了蘭葉的命,卻剝奪了他身為皇室成員的權利,這就好比賜予畫家顔料卻沒有給他畫隻一樣,也隻能是水中撈月罷了。
蘭葉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對于現在的生活樂此不疲,他沒有埋怨自己糟糕的生活,隻是更多的是在替别人擔心。
不管怎麼說,他可以忍受痛苦的生活——雖然他自己并不這麼認為,但他不能忍心看到其他人受苦,甚至被那些不講理的獄卒虐待至死。
這似乎是蘭葉的天性使然,抑或者是他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曾經身為王子的責任,他不知道,他隻是主觀覺得,遇到這些事情,他該阻止的。
眼下屋子裡沒有草繩,隻有放在床頭的一根墜着紫鈴蘭花的木簪,蘭葉沒有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拿起那根木簪,仿若早已經曆過無數次似的、十分熟練地将它绾在了自己的頭發上——倒是與他衣服的顔色很相稱。
蘭葉欲要出門,說實話他還是很擔心賀蘭的身體,這麼放他出去亂跑肯定是不行的。
而除了打算去找賀蘭,蘭葉還想順便再去采些草藥回來,希望能對賀蘭的身體有幫助。
他剛推開門,便看到将袖子用繩子挽起來的賀蘭大踏步走過來。
他的手裡還提着個竹籃子,蘭葉瞧見裡面隐隐約約閃爍着銀光,當他湊近了才看到那竹籃子裡裝着兩條活蹦亂跳的魚兒。
不過在蘭葉的眼裡那卻是兩條在與命運、與死神抗争的垂死掙紮的魚兒。
“你醒了?”
“你去哪兒了?”
賀蘭和蘭葉同時開口。
蘭葉出于禮貌看了賀蘭一眼,賀蘭笑笑,輕聲說:“我聽從你的意見,去治傷了。”
蘭葉立刻反應了過來,他脫口而出道:“那個溫泉?”
賀蘭點點頭。
“現在我可是全好了。”
“真的?”不知為什麼,蘭葉打心底裡并不相信賀蘭。
不是不相信他的人品,而是不相信他的性格。
他總覺得賀蘭是那種受到痛苦也會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的人,而這種人最可怕了,别看他平時嘻嘻哈哈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可若真哪天突然倒下去了,隻會給自己最愛的人帶來無盡的痛苦。
“真的嗎?”蘭葉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怎麼,要脫給你檢查一下嗎?”賀蘭張開雙臂,半開玩笑道。
蘭葉卻不假思索道:“可以啊。”
隻是他又想了想,自己昨天也不是沒檢查過他的身體,雖然下身沒檢查到吧,隻說上身,的确沒有受傷的痕迹,除了……
蘭葉想起賀蘭的身上的确不是一點傷都沒有的,隻是那些傷痕過去陳舊,也因此被當時心急如焚的蘭葉忽略掉了。
而那些已經留疤的傷痕又是因何而緻的呢……
原本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賀蘭沒想到蘭葉居然會當真,并且還十分不在意地點頭同意,這下他自己的面子倒是有點挂不住了。
所以這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不,或者說這種事情對于蘭葉來說沒有絲毫損失,損失的隻有他自己而已——為對方獻上珍貴而姣好的胴體。
想到這,某個溫和恬淡的聲音似乎仍萦繞在賀蘭的耳邊:“什麼?胴體?我可不喜歡去了頭和内髒的人彘。怪吓人的。”
明明是那麼暧昧的氛圍,卻偏偏被某人弄成了鬼故事,溫情旖旎的紅燭霎時就變得有些冷森森的了,令人背後發毛。
不過眼下蘭葉看着笑容凝固又轉瞬間融化的賀蘭才更不可思議。
“你笑什麼?”
賀蘭的思緒這才被拉回到現實中:“沒什麼,隻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蘭葉大抵猜出了是同那位“故人”有關的,涉及到私人,他也就沒再問下去。
“所以你真的去治傷了?”蘭葉把話題拉了回來,但仍是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賀蘭。
賀蘭點點頭。
“可是我……咳,昨天瞧見你身上沒有外傷,我怕你是傷及内髒,這種事要不還是去找專業的醫生來看看?”蘭葉說着說着就想起了昨天發生的尴尬的一幕,不由得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
“沒事了,你不用在意。”賀蘭微眯着眼睛轉過頭,不知在看什麼,繼而他又轉回來看向蘭葉,微微歪了歪頭,“所以如果你擔心你的子民們,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不過我隻有最後一個條件,你吃完早飯再走。”
賀蘭想讓他嘗嘗自己親手做的烤魚。
不過蘭葉非是為了那些烤魚,他也是真的擔心賀蘭的身體。
“不,我不放心你,我再留下來照看你幾天,确定沒事了我再走。”
“你确定是你照看我?”賀蘭挑了挑眉。
蘭葉的臉有些發燒:“抱歉抱歉,我明天一定早點起來,今天的飯我來做……”
他欲要拿過賀蘭手中的籃子,賀蘭卻将竹籃掩在身後:“算了,還是我來做吧——你确定你做的好吃?可别糟蹋了我辛辛苦苦捉來的魚。”
被輕視的蘭葉連忙反駁道:“我會做飯。”
他那時候在牢裡可是有背着獄卒偷偷給嬷嬷們煮過花生的——如果那也算做過飯的話。
賀蘭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我去燒火。”蘭葉轉身就去拾掇柴火。
“挺好看的。”
賀蘭的聲音這時在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