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憶原本深陷在某種悲怆的情緒中,突然一隻髒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肩膀,李長憶當即被破從冥思的世界回到現實,他一臉不悅道:“幹什麼?”
“喲,果真是個一頂一的美人喲,來,讓大爺親一口。”
那醉漢上來拉住李長憶要親嘴,李長憶忍無可忍,直接炸毛:“放肆!你這個刁民!我可是太子殿下!”
可是李長憶的話非但沒起到震懾作用,反而招來了一片哄堂大笑。
“你是太子?那老子還是當今皇上呢!吹牛皮也不知道要吹得真一點!”
這些花花公子地痞流氓有眼不識泰山,可閱人無數的老媽媽卻直覺李長憶身份絕對不一般,為了避免得罪這位貴人,老媽媽連忙上前想要拉開醉漢。
這時,一道白影閃過,同時傳來“啊喲”一聲慘叫,李長憶眼瞅着那醉漢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他再一擡眸,一片雪白如聖潔無暇的白蓮般驟然綻放在李長憶面前。
面前站着的竟是那位險些被馬車撞到的白衣男子。
他白皙的臉上仍舊帶着面紗,但卻把白紗鬥笠背在了身後,李長憶看到那雙墨黑的眼,還未待反應過來,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白衣公子不敢耽擱,眉頭一蹙,隻低聲說了句“走”,便拉起李長憶就跑。
身後的狗腿子們叫嚣着要追過來,隻是白衣男子步伐極穩極快,很輕松的就帶着李長憶走出了這“狼窩”。
而李長憶這一路跟在白衣男子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嗅到了一陣極清極淡的似菖蒲又似蓮花的清香。
帶着李長憶在街上七拐八拐轉了好幾圈後,白衣男子才停下來。
他松開李長憶的手,轉過身來,眉眼如墨,語聲溫和:“你沒事吧?”
剛剛那一幕發生得太快,李長憶真有種在夢中的錯覺。
“沒事。剛才多謝你。”李長憶道完謝又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怎麼會突然出現……”
還沒問完,他便想到了什麼,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而白衣男子卻問道:“你真是太子殿下?當今大燕的唯一皇位繼承人?”
“當然,如假包換。”李長憶拍拍胸脯得意道,然而轉瞬便像受驚了的貓似的後退了好幾步:“你你你……你該不是母後派來來抓我的吧?”
白衣男子搖搖頭,輕聲說:“不是。”
“哦,那就好,那本殿下就放心了。”李長憶劫後餘生地拍拍胸口,笑吟吟道:“而且我看着你也不像,母後哪裡會派個這麼好看的大内高手來抓我呀?”
白衣男子有些不解地看着李長憶,李長憶連忙輕咳幾聲掩飾尴尬。
“那什麼,不管怎麼說,咱們能遇見兩次就說明是一種緣分,本殿下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白衣男子隻是搖搖頭,很無情地戳穿了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窗戶紙:“不是緣分,是我故意跟蹤你的。”
李長憶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宛如一尊石像。
白衣男子卻熟視無睹的樣子,繼續說道:“我第一眼直覺你身份不凡,可這樣的人多半是被奴仆前呼後擁,絕不可能像你這樣孑然一身,我好奇,所以就決定跟着你了,沒想到跟去了那種地方。”
末了,他輕輕歪了下頭,眼裡帶着清純:“原來太子殿下喜歡去那種地方嗎?”
李長憶當即反駁:“沒有!絕對沒有!”
白衣男子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繼續盯着他。
“我……我也好奇,就隻許你好奇,不許我好奇啦?”
李長憶氣呼呼道。
白衣男子像看三歲小兒一般看着李長憶,末了輕輕歎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道:“沒事,沒什麼。您是尊貴的殿下,您想怎樣都可以。”
“那是當然,我可是……”
前一秒,李長憶還洋洋得意,可下一秒,他總覺得白衣男子話裡有話。
“你在嘲諷我?”
李長憶瞪着那雙亮亮的眼睛直逼白衣男子。
“沒有。”白衣男子輕聲否定。
“就有,你都不看我的眼睛,我母後說和人說話時不看對方是不禮貌的。”
“抱歉,我沒有。”
白衣男子再次擡起頭來,李長憶對上那雙明目,卻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抱着雙臂,先一步别開了頭:“哼,晚了,本殿下才不要接受你的道歉。”
白衣男子也不在意這個,隻是說:“不管怎樣,你下次都不要來這種地方了。”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是我的誰?也未免管得太寬了。”
李長憶掐腰道。
“我……罷了。”
白衣男子大概知道李長憶是個什麼貨色了,他決定不再對牛彈琴。
“我隻是好心提醒一下你,不為别的,你去那兒太危險了,你要是想回去,那我陪你。”
李長憶簡直感覺莫名其妙。
“好馬不吃回頭草,你都把我拉出來了,我還能回去?”李長憶道,“本來以為能同你交個朋友,沒想到原來這麼婆婆媽媽的,就當是我看走了眼,咱們後會無期。”
李長憶轉頭就要走,而這時從巷子口外傳來一片雜踏的腳步聲,同時還有罵罵咧咧的人聲:“找到他們了!他媽的,這倆小白臉還挺能跑,敢打傷我們花三爺,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白衣人眉間一蹙,顯出些不耐煩之色,他剛要去抓李長憶回來,沒想到李長憶卻先一步回過身,拉着他就跑。
長發飄散,白衣男子看着李長憶的背影,神色漸漸柔和了下來。
那群吃喝嫖賭的公子哥都是極難纏的人物,李長憶拉着白衣人跑向另一個方向,沒想到卻正中這群混混的下懷。
兩頭都被堵死,李長憶看着笑嘻嘻的嫖客們,下意識抓緊了白衣男子。
“喲,剛才沒來得及細看,旁邊這位看起來也該是個姿色不錯的大美人吧,既是美人又為何要遮遮掩掩呢?還不快快摘下來給哥哥們看看!”
“我是真沒想到,在我大燕皇城地界居然也有你們這群臭蟲!簡直是惡心至極!”李長憶憤怒道。
而白衣男子雖也蹙着眉,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模樣。
“哼!兩個臭小子别給臉不要臉!老子的忍耐度是有限的,隻要你們跪下來給爺爺們磕幾個響頭,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還有,再乖乖的把衣服脫了,讓爺爺們享受享受嘿嘿嘿。”
從小生長在一片淨土之中的李長憶哪聽得了這種污言穢語?他當即就要上前叫這些人“好看”。
隻是當街混混打起人來那是不償命的,他們哪裡能和皇宮中刻意謙讓李長憶的大内侍衛相比呢?
白衣男子見李長憶要來真的,當即将他扯了回來。
李長憶是真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白衣男子居然有這麼大力氣,而且十之八九這還不是他的全部力氣。
白衣男子将李長憶拉到身後,直面沖上來的那群人,李長憶心裡着急,生怕他吃虧,可是事實證明這場混戰隻有對方吃虧的份。
那些小混混和李長憶一樣都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他們沒有武力傍身,隻不過是看起來人多勢衆而已,白衣男子将身後鬥笠戴好,一個箭步沖過去,劈出幾掌,衣袂翻飛之間,李長憶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小混混就已經倒了一片。
李長憶震驚地看着這“滿地狼藉”,而白衣男子則快步回到他身邊,拉起他就走:“還不走?等着他們增援更多人來打我們嗎?”
李長憶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好,這就走。”
白衣男子走在前面,李長憶跟在後面,鬥笠上的白紗被微風吹拂着不斷撩撥着李長憶的手腕,李長憶順着衣袍看下去,那當真是一隻冰肌玉潔的手,可就是這看起來應該更适合琴棋書畫的手,卻強有力地打翻了一片人。
這一次白衣男子沒有大意,直接帶着李長憶出了“醉生夢死”一條街。
“你也太厲害了!本殿下還是決定要交你這個朋友!”
白衣男子看着豪爽的李長憶,真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是俠客嗎?我看你腰間這把劍挺帥氣的,你是不是就帶着它行走江湖行俠仗義?”
李長憶興緻勃勃地看着白衣男子腰間的銀色配劍,羨慕得眼睛都要黏在上面。
而白衣男子卻輕歎了口氣:“我不是俠客,而且行俠仗義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的。”
“那也總好過牢籠一般的皇宮,江湖廟堂恣意潇灑,想怎樣就怎樣,能不受約束地縱情飲酒高歌,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必整日勾心鬥角的。”李長憶不以為意道。
“你……罷了。”白衣男子欲言又止,其實他真的很想問問到底是什麼給了李長憶這種錯覺。
“你剛才打的那幾下真是迅如閃電,快到我隻能看得見殘影,哎,你是怎麼練出來的?可以教教我嗎?或者我幹脆拜你為師吧!你帶我離開這裡,反正隻要不在皇城,我去哪裡都好,我都願意誓死相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白衣男子往前走,李長憶就像跟蜜蜂似的黏在他身後,嗡嗡個不停 。
白衣男子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李長憶也停了下來。
“我送你回去吧。”
白衣男子突然說。
“啊?”李長憶又驚訝又失落。
“如果你真的是太子,就不應該一個人跑出來,你不知道……”
“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我,恨不得想要了我的命,斷了李家江山?”李長憶突然冷笑道,“别逗了,這種話我從孩提聽到現在,早聽膩了。”
“……可是……”白衣男子想說點什麼,卻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就因為我的身份,我就該像隻嬌貴的金絲雀一樣被鎖在籠子裡,聽憑擺布,毫無自由地度過一生?那樣的我,還不如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說到最後,李長憶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一向清亮的眼神也像蒙了一層霧似的朦朦胧胧。
“罷了,你既不願帶着我,那我們便就此别過吧,但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出手為我解圍……”
李長憶說完,幽魂似的耷拉着兩隻袖子木讷地走了,從容不迫的白衣男子見他如此,竟也有些急了,站在他身後提高了些聲音:“你要去哪兒?”
李長憶沒有回頭。
白衣男子又提高了些聲音:“蘇柳,我叫蘇柳。”
李長憶仍然沒有回頭。
白衣男子終于無可奈何道:“好了,我答應你。”
李長憶立刻靈魂歸鞘,蓦地轉回身,滿面笑容:“真的?”
白衣男子瞧他,可完全看不出剛剛失魂落魄的樣子了。
李長憶笑吟吟地踏着小碎步跑回來,興奮得圍在白衣男子身邊直轉圈:“太好了,你真是個好人!蘇柳,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呢!那我們要去哪裡呀?”
白衣男子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我答應是答應了,但醜話說在前面,我總不可能一直帶着你在各處亂轉,你遲早要回去的,知道嗎?”
“知道知道,都聽你的就是了。”
回宮那種事似乎在李長憶眼中已經變成了遙遠的未來,現在的他根本沒功夫想那些,全一心撲在“仗劍江湖”上呢。
白衣男子思忖了一下,然後便帶着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李長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