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遊沒有隐瞞,大概是愛屋及烏,他現在看文靈十分順眼,一整個看福娃的心态。
“吃吧,我分過了,扔給你的是你的份,你家少爺的在櫃子裡。”
文靈下意識就想反駁沈遊,但是想到沈遊還有大用處,又忍住了。
她默不作聲地透視了眼櫃子,在看到裡面的供香後,才肉疼地從沈遊給自己的供香裡挑出品相不好的一根來啃。
“文靈……”沈遊見女鬼快吃完了,突然出聲,“你和你家少爺,是什麼時候死的?”
文靈警惕地看着他,同時擺出了進攻的姿态:“你問這些做什麼?”
她就說這家夥不懷好意,這才多久的功夫就露出馬腳了?!
沈遊對文靈的防備并不意外,他放下抱着的手臂,端坐起來,神情也非常嚴肅:“我問這些,是為了你家少爺好。”
“不要和我說你沒察覺到什麼異常。”沈遊側過腦袋,向文靈露出白日裡被自己劃破的一邊,“昨天同今天,你家少爺已經喝過不少血了,但是我剛剛探查了他的魂體,依然十分虛弱。”
“而且今日他醒來後,把我錯認成了慕循。”沈遊一頓,手指向隔壁,向文靈道出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我說的不是隔壁,你大概還不知道,隔壁的這位叫慕祁安,極大概率是慕循的後人。”
文靈瞳孔一顫,驟然飛到沈遊跟前,揪住他的衣服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沈遊仰面看她:“字面意思。”
“撒謊!”文靈高聲道,她生氣極了,鬼相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嬌俏面容上,指甲也控制不住地延長變尖,“隔壁不是慕循,還能是誰?他分明長得和慕循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沈遊心神一動,原來是這樣……
文靈惡狠狠地瞪着沈遊,當尖銳的指甲即将傷到人時,一股金光閃現迫使她松開手退開好幾步。
沈遊好整以暇地整理被抓亂的衣服,繼續沉聲道:“無論你信不信我,如果你不想你家少爺再死一次,就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文靈周身的煞氣張牙舞爪朝沈遊襲去,遠遠看,就像一隻血霧凝聚的花豹發出怒吼,但是在爪子即将碰到沈遊時,卻又突兀頓住。
沈遊一點也不怕文靈的攻擊,甚至抽空看了一眼熟睡的郁慈。
沖天的煞氣凝聚在空中,僵持許久後,又轟然散開。
沈遊擡眼看向文靈,他知道,文靈已經妥協了。
沈遊完全是拿捏了文靈的軟肋,倘若他威逼利誘,文靈一定什麼也不會說,可他這副姿态,一字一句都是為了郁慈好,文靈便會忍不住順着他的思路走。
其實她并不是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而是因為郁慈的開心,刻意忽視了不對勁的地方。
就算過去再久,她也不會忘記慕循,那家夥看起來文質彬彬,似乎很有分寸,但其實不要臉得很,一直對少爺死纏爛打。
慕祁安比慕循看起來更年輕,更有活力,而且,慕祁安從來不戴眼鏡。
慕循是要戴眼鏡的,他說過,他是什麼近視,不戴眼鏡就看不清。
種種細節,文靈都注意到了。
可是郁慈因為慕祁安笑得那麼開心,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郁慈這樣有活力的時候了。
文靈不舍得戳穿一切。
索性将錯就錯,連自己也恍惚地,确信慕祁安就是慕循。
沈遊說的沒錯。
郁慈的魂體每況愈下,倘若再找不到解決辦法,很快就會消散于天地間。
文靈從前,是無能為力。她試過很多辦法,可是那都不能阻止情況惡化,在山裡,鄉鎮中,她甚至找不到一個不怕鬼,能救鬼的人。
如今希望就在眼前。
文靈再度走到沈遊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不甘不願地往外蹦:“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我就是魂飛魄散也不會放過你。”
沈遊對天發誓:“我如果騙你,不得好死。”
“……我和少爺,已經死了快百年了。你要問的,就隻是這個?”
“你們怎麼死的?”
“忘記了。”
沈遊皺眉:“連自己怎麼死的都忘記了?”
文靈搖了搖頭:“對,忘記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大概是時間過去太久了。”
鬼同人又不一樣,怎麼可能忘記?
沈遊心中一沉,斷定道:“鬼不可能忘記自己的死因,你和你家少爺,是被人下了咒。”
咒法,是這世間最惡毒的手段,同術法不一樣,是奔着折磨鬼怪去的。
世間咒法千萬,像這種能忘記死因的咒法類似的有成千上百種,沈遊一時也不能辨别出是哪種咒法,而解咒的話,要準備的材料也多。
他得回沈家一趟。
沈遊:“我明天就帶你們走……”
文靈打斷了他:“不行,走不了。”
她看向床上的郁慈,語氣艱澀:“我從前就試過帶少爺走,但是,少爺離不開這。”
郁慈,成為了此處的縛地靈。
轟隆一聲,窗外驟地被雷電照亮了一片。
寒風似有壓垮山林的勢頭,須臾片刻便下起了雨。
閣樓上,骨灰盒前的香燭香煙以不正常的頻率燃燒殆盡,而左邊的骨灰盒上,黑白遺照上的男人忽然眨了眨眼睛。
正對着四方桌下的,是慕祁安的房間。
又是轟隆一聲,昏暗的房間被照亮一方,一個黑乎乎的身影站在了床頭。
慕祁安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睡着,他睡得不安穩,卻不願意醒來。
因為,他又夢到了郁慈。
隻是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他戴上了金絲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