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虞千洛跑到書房裡,叽叽喳喳的吵着在一旁看賬本的溫子鶴,自娛自樂了一會兒,這個濕木頭怎麼也不理她,因為要是幹的,被她這麼火熱的情緒烘烤着,怎麼也點燃了!
随即甩手負氣的走了,又跑去找溫箋霖,進房後便看到他在收拾着衣物,走上前道:“箋霖堂哥,你收拾東西,要回去啊?”
溫箋霖把衣裳放在了床榻上,轉身道:“嗯,我明日就回去。”
溫箋霖看着她單純可愛,無憂無慮的整天都是樂天一族的做派,心裡感歎着:“世間如此多的不公,不沾染她分毫,真是不容易,看着她明媚單純的樣子讓人想要永遠保護她的快樂,保留唯見的淨土。”
須臾,溫箋霖對着她道:“長平侯府應該這兩日就會收到書信,不如我們一同回去,路上我也好照看你。”
虞千洛驚訝道:“啊?”心裡想着:“她不想回去啊,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了還沒玩夠呢!天天待在侯府無事可做,腦袋都要長蘑菇了!”
溫箋霖整理着衣物,看了看其實沒什麼東西好帶的,他來的時候也不過隻帶了幾件衣服,如今一收拾好似他從未來過。
溫箋霖轉頭對虞千洛說道:“這次回去可不準再亂跑了啊,一個小姑娘在外很危險知道麼?”
虞千洛撇了撇嘴,道:“你怎麼跟我爹一樣啊。”
溫箋霖微笑着摸了摸比他矮半個頭的小腦袋,道:“現在的天下表面太平,底下全是暗潮洶湧,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随即轉變了語氣,語氣認真道:“烏山院以後也不準來了,這裡位處啟國與洛西州交界,有許多流民亂竄,洛西州局勢動蕩,未來的發展趨勢可能有變動。”
虞千洛若有所思,有些不解道:“洛西州不早就被皇叔收複了麼?萬越國也已經覆滅十幾年了啊,會有什麼變動?”
溫箋霖沒有做聲,望了眼窗外,夕陽漸散,天空有些灰暗,一眼望不到邊的寂靜,看久了似乎要把人吸進去。
虞千洛情緒低低的:“箋霖堂哥,我回房休息了。”還沒從要立馬歸家的郁悶情緒中走出。
溫箋霖送虞千洛回房後,并未走向自己的卧房,而是轉頭朝反方向走去,書房燭光閃動,窗外暮色漸深,溫箋霖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擡手敲響書房的門“叩叩”,裡面的人并未出聲作答,溫箋霖直接擡手推門走了進去。
溫子鶴頭也沒擡,看着手裡的賬本,道:“你倆商量好了?輪流折騰。能不能不能讓我安生會兒?”
溫箋霖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溫子鶴又不再出聲,隻翻動着手中的書頁,溫箋霖在他旁邊靠窗的玫瑰椅上緩緩地坐了下來,看向旁邊雕花竹燈籠有些晃眼睛,書房裡有些昏暗,溫子鶴依靠着那微弱的光線在看賬本,溫箋霖出聲道:“天色暗了,看書傷眼睛。”
溫子鶴淡淡的回應了一聲:“知道了。”
溫箋霖抿了抿嘴唇,像是有些猶豫,片刻後還是道:“哥,我明日回去。”
溫子鶴翻書的動作有一瞬間停頓,隻稍作片刻又恢複正常,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嗯。”
溫箋霖來的時候,甚至敲門的時候腦袋裡都想了許多,有很多話想說,如今面對又如鲠在喉不知如何開口,他這一回去,以後可能都不會再來了,甚至是最後一次見面,那又如何呢,溫子鶴會在乎麼?溫箋霖如此這般洩氣的想着。
死皮賴臉待在這的幾個月至少自己應該滿足了,這是偷來的時光,往後溫子鶴娶親生子,順遂的生活裡也不會再有他。
燭光溫柔的照在溫子鶴的側臉上,如同溫箋霖的目光一樣,溫箋霖的視線仔細的他的面容上遊蕩,不得不承認,溫子鶴不僅僅刻進了他的腦海,更是刻進他的靈魂裡,難以忘懷。
溫子鶴此刻腦袋裡隻有一句話,萬般皆宿命,半點不由人。
溫子鶴沒有擡頭,看不見他眼裡的憂愁與不舍。
這幾個月溫箋霖時常提醒自己該走了,每次都又舍不得,都自欺欺人般的想,再待幾天,再待幾天,再多看他幾眼,或許以後隻能夢裡才能見他一眼。
家中的來信如雷重擊,輕易的擊碎了他自欺欺人幻織的假象,如鏡花水月,提醒他該要面對現實的蒼涼,直視自己命運了。
他一直都記得,他出生後安青才結識溫記言,他根本不是溫記言所生,或許安青都以為自己忘記了。
溫記言這些年對待自己視如己出,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就連大夫人也隐瞞着。
溫記言帶着母親脫離楚官,讓母親有容身之地,能逃離“他”,逃離掌控,擺脫随意操縱的棋子般的命運,不為上位者的野心犧牲自己寶貴的思想、情感乃至自由。
他心裡對父親是感激敬重的,相信有些事情溫記言也是不知道的,母親應該從絕口未提。
這些年的甯靜俨然也是母親偷來的,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必然會失去。
他們都是幸運的,短暫得到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理應慶幸。
溫箋霖緩緩地起身,最後看了眼坐在桌案邊男人,随即轉身擡腳向門口走去。
“一路平安。”身後溫子鶴的聲音傳入耳中。
溫箋霖背對着他,眼睛有些酸澀,眼眶的紅暈難掩情緒,他不知道是往後的事都如同一座大山一樣要将他壓垮,還是知道自己将要離開的不舍,還是什麼,感覺現在異常難過,無處宣洩無法開口。
聲音有些沙啞道:“哥,如果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話......”
溫箋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改口道:“哥,我祝你一生無憂,平安順遂!”
朔日,陽光透過窗戶,将空蕩的卧房的映照上一層光輝,房間與溫箋霖剛的來的那日一樣,不甚一毫他曾經存在過的迹象。
白鶴烏山院門前,關知拎着包袱往馬車上裝着行李,溫子鶴看着溫箋霖眼下的烏青,神情有些疲憊的樣子,道:“沒睡好麼?這樣能趕路麼?要不擇日再回去。”
溫箋霖苦笑着搖了搖頭:“不要了,越拖越舍不得走。”
溫子鶴看着他,幽幽道:“有這麼舍不得烏山院麼?你要是喜歡,等你母親身體好些,再來住罷了......”臨近分開,看着他的臉,溫子鶴沒有再拿話嗆他。
溫箋霖笑容逐漸展開,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才不是舍不得烏山院呢,我是舍不得你。”
溫子鶴眼神挪開,看向别處:“油嘴滑舌。”
關知挪耶着上前道:“少爺,收拾好了。”
溫箋霖:“嗯,郡主怎麼還沒出來,去叫她。”昨日說好一同啟程,這丫頭怎麼還沒出來呢。
關知一路小跑,敲了許久的門也無人應答,推門進去,果然人也已經不知所蹤,連帶着貼身婢女也不知去向。寂靜的房間隻有一張信紙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
打開信紙,隻有隻有八個大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白鶴烏山院門前,溫箋霖眉頭緊鎖着,千洛郡主連夜帶着随身婢女逃跑了!
溫子鶴接過信紙,看清後,把紙張捏成團,撇出去老遠,愠色道:“胡作非為,任性妄為!乳臭未幹的臭丫頭真是不知道世間險惡!”
溫箋霖歎了口氣,溫子鶴十四五的時候就已經少年老成,做事井井有條了,就連自己也沒這麼貪玩過啊,随即道:“郡主年紀小涉世未深,你派人去找找她吧。”
“嗯。”
臨近離别,溫箋霖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留戀不舍,身體微傾對着溫子鶴簡單的作了一個揖,立馬就轉身上了馬車。
他想他已經不畏懼将來,心裡的感激與愛給了他莫大的勇氣直面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