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輛漆面光滑、線條流暢、車身上沒有一絲塵埃,仿佛剛從車場提出來的新車,每一個零部件都散發着濃郁的金錢氣息。
李維打開另一側的車門,撐着車頂問:“好久不見,德萊頓。你新買了一輛車?”
他是第二次不加敬語直呼德萊頓的姓氏了。
“是新車。”
非工作場合德萊頓懶得糾正他,強調了‘新’,卻沒說是自己的,“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多貼心啊。李維絲毫不打算推拒,大大方方地坐在德萊頓身邊,前方的司機沉默地點火,過了片刻,德萊頓問道:
“你感覺如何?”
李維實話實說:“我是那種脫離危險後才能感覺到後勁的人。”
“所以?”
“所以現在頭有點暈、腿有點軟。”
德萊頓沒忍住笑了一下,從黑色的長風衣外套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李維說:“這裡面是你的工資,希望能夠安慰到你。”
發錢發得這麼痛快的老闆很難讓人讨厭,李維接過銀行卡,左手随意地捋了一把鳥窩似的黑色卷發,右手十分靈活地将卡面從食指轉到小拇指,臉上是一幅快樂但又不是很在乎的散漫表情。
德萊頓的目光先是落在李維最近幾天疏于打理的發梢上,緊接着緩慢移動到了他系得松松垮垮的領帶和半敞開的衣領中間。
或許是混血的緣故,年輕人的膚色并不蒼白,而是帶着點健康的小麥色,于是鎖骨凹陷的位置和白襯衫的對比就更加鮮明了。
德萊頓本意是受到強迫症的影響、想幫李維把扣子系好。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關注點發生了意料之外的偏移。幾息之後,德萊頓恍若無事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皮鞋尖說:
“我想提一個比較冒昧的問題。”
“你要知道真正有禮貌的人是不會說這種話的。”
李維笑着說,“不過您發工資,您随便問。”
德萊頓:“據我所知你在兩年前拿到了芝城大學的PhD學位,你的導師和你的學校都曾對你發出工作邀請,然而你拒絕了手上的offer,也沒有去任何一家企業或政府部門應聘,直到今年你才找了第一份工作……就是犯罪現場清潔工。
“為什麼?”
李維認真思索了一會,說道:
“其實大學的專業是我亂選的,我媽去世前很希望我讀書讀到高學曆,以後當個律師或者法官,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是個認真嚴謹的人,法律條文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思,因此畢業後我實在不想找工作,就gap了一年。
“結果後來發現就業形勢太差,各行各業都隻要應屆畢業生,我今年投的幾份簡曆石沉大海,又急着賺錢吃飯,剛巧看到網上的小時工招聘信息,就直接上崗了。”
他的這番話很有邏輯,情理上也說得通。
然而德萊頓一個字都不信。
他感覺今天在李維口中問不出實話了,便幹脆轉移話題:“你如今體驗過真實的裡世界,是否還願意繼續與安全局進行合作?”
李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們不是簽過合同了?”
“是,但如果你認為風險太大,不想再冒生命危險,合同也可以作廢。”
李維皺起眉,試探問道:“你們找到更合适的人選了?”
“……找不到。”德萊頓按住眉心,語氣在李維聽來很誠懇,“沒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那你還問?”
“我問了,然後寄希望于你不會改變想法。”
李維被逗笑了,覺得德萊頓的性格真的很有意思:“你放心,至少我目前是願意繼續合作的,至于以後……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
“很好,既然如此,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可以提出來。”德萊頓說,“接下來我說說關于你的安排——”
“等等,”李維打斷他,“我現在就有個需求。”
車窗外,燒紅了半座城市的夕陽傾斜着照射在李維的臉頰上,給那雙清澈透亮的琥珀綠眼眸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他向德萊頓的方向側過身體,上半身微微前傾,德萊頓甚至能夠看清他毫無瑕疵的皮膚上的一點不起眼的絨毛。
他的聲音也因着年輕顯得柔軟而充滿溫情,隻不過人們往往由于李維的行事作風而認識不到這一點。
“我聽說工作的人多多少少應該了解自己的上司。但我在網上查不到你的名字,德萊頓長官,你介意給我點提示嗎?”
“……”
“德萊頓?”
德萊頓猛地驚醒,不動聲色地同李維拉開距離,伸出一隻手說:
“請遞給我你的手機。”
李維将手機解鎖後交給他,德萊頓低頭,邊輸入網址邊說道:
“百科上查不到安全局保密等級高的官員很正常,這是安全局内網,我已經幫你注冊了賬号,你每次登錄時需要輸入密碼,并進行面部和指紋識别。”
李維好奇問道:“密碼是什麼?”
“你的生日——可以改。”
“謝謝。”李維托着臉頰看德萊頓打開鍵盤、輸入數字,“幹你這份工作必須記住所有手下的生日?”
“不,沒有那個必要,李維先生……我記得你的生日是因為我最近經常翻閱你的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