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
他一下一下地順着我的頭發“害怕了嗎?”
“……害怕的。”我的聲音悶悶的,盡量壓得很低,像是為了不讓不存在的第三人聽見一樣。
“别害怕,還有我在呢。”
“騙子。”
這個承諾和之前那個沒有區别,他也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還會在。
就算是他也一樣。
“不要擔心我,我也是個Mafia,也長大了。”
“嗯嗯~長大了的Mafia小姐,今天也要一起睡覺覺嗎?”
“……好。”
*
“蘭堂先生,你好。”
“哦呀,看看這是誰在被我恐吓後居然還願意來找我玩啊?”他放下手中的報紙,撐着下巴,用法國人特有的幽默語氣對我說道。
“您的搭檔,魏爾倫,已經到橫濱了。”
“嗯,這我已經知道了,是想求助我嗎?很抱歉啊,唯獨這件事,我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魏爾倫究竟想幹什麼,蘭堂心裡其實很明确,無非就是想要帶着那個和他類似的孩子——中原中也,一起去過他理想的生活。
八年前他已經犯過一次錯,懲罰就是失去了搭檔和自己的記憶,雖然現在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記憶,但是他和搭檔之間的隔閡已然不能消除。
他親自教導了魏爾倫,連“魏爾倫”這個名字也是他給予的,他曾經認為自己與魏爾倫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可惜事實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是他多年來的教導錯誤了嗎?
蘭堂自恢複記憶之後總是思考這樣的問題。
感到痛心,感到遺憾,更深深地為那個孩子擔憂。
魏爾倫的孤獨無可避免,非人之物即使擁有了人類的皮囊,聰明的腦袋也總是可以看透他人的排斥。
魏爾倫擁有一顆和世人同樣敏感的心,卻命運弄人般被賜予了非人的身份,但也同時因為強大的異能而傲視衆人。
蘭波扪心自問,一直以來,他帶着魏爾倫參加的那些希望魏爾倫可以融入其中的聚會,是不是都被魏爾倫視作一場以他自己為中心的“畸形秀”呢?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蘭波就無比愧疚,他開始回憶起自己與魏爾倫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以及那些被他忽視的細節……
每想到一分,他的愧疚也就越深一寸。
而現在,他聽到了來自魏爾倫的消息。
這是多麼令人喜悅的消息啊!他本以為魏爾倫已經在那場大爆炸中死去了,因此每時每刻都被回憶所折磨,竟沒想到他還活着!
但是,他害怕見到他。
那個人是如此地驕傲,同時又是那麼的固執,倘若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無疑就是在提醒着他的失敗和恥辱。
與其一戰也未嘗不可,即使就這樣死去,隻要能讓他消消氣,自己的死亡也不值一提。
可他害怕魏爾倫會對他露出仇視的表情,那對一個傾盡全部教導他的人傷害太大,就像是自己完成的得意之作沒有最根本的承重基礎,倒塌後砸在了自己身上。
那本該把作者砸死,卻因為意外讓作者得以苟活,每一次看到倒塌的廢墟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與錯誤,更别提這倒塌的“廢墟”其實隻是作者鴻篇巨作的一半塌掉後的殘渣。
它剩下的一半在仇視作者,恨作者不能給它完整的自我,恨作者對它的大肆贊揚最後竟讓其倒塌一半。
“可是,您還是希望見到他的吧?别的不提,難道您不覺得魏爾倫也是希望可以見到您的嗎?
您是他的教導者,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親近的人,沒有您陪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
我看他愣住的樣子“您之前也說過,認為我很容易看透他人,這也是您親自蓋過章的。
要去見見他嗎?
您也想去看看魏爾倫的吧?”
他聽完我說的話後癱倒在了沙發上,久久地沉默不語,點了一根煙,卻并不吸,似乎隻是想看它燃起來的樣子。
我們之間像是在用一根無形的繩子進行拔河比賽,他坐在那裡不動就能赢,而我需要想盡一切辦法拉動他。
時間慢慢消逝,他手上的煙頭也掉了下來,帶有餘溫的灰燼似乎燙醒了他。
蘭堂擡眼看我“我絕對不會插手阻止魏爾倫。”
這是拒絕嗎?不,這不是拒絕,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讓蘭堂阻止魏爾倫,我隻需要蘭堂到達魏爾倫面前。
隻要蘭堂出現在魏爾倫的面前,就是我的勝利。
我微微颔首“您隻需要去見見他,别的什麼都不用幹。”
“呵,你們不怕我反過來幫他嗎?要知道我和他的關系怎麼都比你們好得多。”
“所以這是個很大的賭局,我們的賭注幾乎是整個Mafia,而您的賭注是魏爾倫對您的感情。”
“呵。”他冷哼一聲,似乎是對我所說的話十分存疑,或者說壓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