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聽着電話結束的提示音,哭笑不得。
她剛出醫院不久,正遵照安德魯的請求送着夏铎去學校的路上。安德魯本人似乎去處理其他緊急任務了。
摩根挂了電話,轉頭看向身邊雕塑般沉默的地球青年:“伊澤不想和你斷。他肯定等不到兩個月後的入伍考核就會采取行動。”她幽幽歎口氣,“我都有點拿不準,他打算怎麼采取行動了。”
夏铎漠然道:“沒事。今天耽誤你今天的行程了。”
“耽誤我的是安德魯。而且是我該先謝謝你,昨晚。”摩根颔首,“伊澤有時候真不東西。”
夏铎垂頭,捏着伊澤的外衣,默認了。
“但你還是喜歡他。”摩根問,但語氣肯定。
夏铎幹脆道:“是。”
摩根嘴角勾起:“你知道,包括伊澤父親在内的幾乎所有人都默認我是他未婚妻吧?司令今天才提點我,要開學了,我還會以親密的關系陪同他參加開學儀式。”
“是。”夏铎說,“應該的。”
摩根一哂:“你倒是坦誠。是不把我當回事兒,還是太不把你自己當回事兒?”
夏铎擡頭:“後者。但是,你也沒有把他太當回事兒吧?”
摩根失笑,捏捏自己的手指:“倒也是。”
伊澤經常不是好東西,這是兩人的共識。但不可否認,伊澤英俊帥氣,有上層教養出來的風流倜傥,才幹無愧無他的精英教育,為他一笑傾心的人何其多,更何況是從小頂着所有人都笃信的未婚妻名号長大的摩根?
在她幼時父母新喪時,正是這樣一位耀眼的少年像她伸出手,把她從家族的漩渦中拉到他的童話般的世界,跟她分享過自己的秘密基地,揍過嘲諷她的同學,犯錯後不好意思道歉,曾别扭地塞給她一把地球進口的鮮花哄她開心,也曾為她假公濟私。他是太陽,存在會溫暖,直視會眼瞎,靠近會灼傷,傷在少女萌動的春心,刻下從童年到青年的劃痕,不可磨滅。
可克羅斯家的掌家人心裡,愛情就占那麼點兒地方,伊澤會是她租期最長最重要的租客,但也隻是租客。現在房東不租了,租客于是被掃地出門。
出了一扇門,跌進新的門。
夏铎摩挲手背,半個月前還猙獰的肉疤已經淡得幾乎找不到了。他下意識蜷了蜷身子。
“不舒服就吃一片,你臉色不太好。”摩根不知從哪翻出來一盒止疼片,遞過來,“車門上有水。”
“謝謝。”夏铎有些意外,暗暗佩服摩根的細緻。
商人的車或許不如軍方高層的車性能好,但奢華享樂方面絕對是頂級的。就拿座椅舉例,車上的沙發柔軟,陷在其中有種身處太空般的失重感,任你再疲憊,往上一坐都放松下來了。
夏铎捏着止痛片,偷眼觀察摩根。
少女半阖着祖母綠似的眼睛,支頤假寐,又似在沉思。
戈恩說過,摩根在這輛車上談成過不少大合作。不難想象,在這個封閉而舒适的環境裡,面對一位淺笑盈盈的漂亮姑娘,還有多少事是不能商量的?
夏铎估摸摩根爽快地答應送他,不見得是因為安德魯。他思忖片刻,先開口:“摩根,你替安德魯做事,不妥。”
“我知道,但我需要連接地球。”摩根的視野早就不局限于區區火星。向外發展,不止是拓土開疆,更是狡兔三窟。
摩根眼光一轉,落在夏铎身上:“安德魯不是個好的合作夥伴,可你是。與火星的企業——比如克羅斯家建立穩定的貿易關系,會是你的政績。”
正式的建交文書簽署後,兩星會互派大使,建立大使館,夏铎就沒理由留在火星了。這次回去以後,他必不會像以前那樣做個寂寂無名的普通人,夏總統送他來火星,就有給他鍍金的意思。但一層金箔是沒有用的,他必須有更多更大的貢獻。
“我也是好的合作夥伴。我克羅斯家雖不比奧維和潘德拉貢,但是奧維是政客,政客耍陰謀。我是商人,商人講信譽。”
夏铎盯着摩根:“你想我幫你推進貿易關系?”
跨星球的項目離不開星球的高層出力推動,地球自己的市場亦已趨固定,外人想分杯羹,也需内部人動手給她騰地兒。
摩根颔首淺笑。
“但是,司令沒有提醒你,我不值得信任麼?”夏铎注視着摩根。
摩根抿唇:“對于你,我有自己的判斷。而且布裡也認可你,我同樣信任她的認可。”
聽到布裡的名字,夏铎低下頭:“我沒有她描述的那麼好。”
“那你多多自省?”摩根眨眨眼睛,“布裡是兩位大教育家的孩子,隻要她想,她以後也會是。确實有些教育家喜歡誇張贊美,但所有教育家更具備的是毒辣的眼光,以及把所有期待變成現實的能力。”
摩根一字一句都誠懇真摯,她是以朋友的身份在鼓勵他,絲毫沒有商人生意場上的奉承意味。
不是以前經常聽到的那些“看你的臉就知道,你媽媽不需要很有手段,你也子承母業就好了”,或是“你别妄想不該有的東西,我對你還不夠好麼”之類的話。
夏铎心底泛酸,于是牽起嘴角掩飾:“我有什麼可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