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澤第六件破衣服被補好時，開學了。

伊澤同布裡反複确認過，建交文書還沒正式簽下來，夏铎也還算第一軍校的學生，他甚至一直住在學校宿舍裡——司令特意把夏铎的宿舍調去了單人單間，對地球美名其曰“改善地球同學的生活”。

可夏铎沒有出現在開學典禮上，他“病”了。

但今天才是開學第一天，來日方長嘛。伊澤自我安慰着。

轉機來得很快，第七件破衣服補好的當天，司令把建交儀式邀請交給伊澤：“建交儀式結束了，地球使團就該滾蛋了。”謝天謝地，那個地球小白臉可以一起滾蛋了。

伊澤耷拉着眼皮，沒有接邀請函。

司令當然知道他的小九九，拿邀請函拍拍伊澤手背：“入伍考核沒多久了，你破個記錄，我安排你執行星際探礦任務。”

伊澤“嗯”一聲，接住邀請函，反應平靜。

若是普通任務，司令隻會欣慰伊澤更加穩重，但這是伊澤從小期待的特級任務。盡管半個火星年前，新的礦藏星球被發現時，軍隊裡早有人提議把這個任務提上日程——當然，不給軍校實習生，司令和克勞利校長還是頂着重重壓力，把原本一個季度的準備時間延長到将近兩個季度，留給伊澤這一屆實習生。為此，司令專門給了上一屆的安德魯也預留了超乎尋常難度的反諜任務。

伊澤再穩重，也還是個小年輕。司令坐在椅子上，仔細端詳站在桌旁的兒子，發現他自然垂下的雙手暗暗攥成拳頭，捏得指節泛白，硬質的邀請函也被捏出折痕。而那雙繼承于自己的藍眼睛眼簾半垂，濃密英氣的眉頭微微收緊。

伊澤并不是淡漠，相反，他緊張、焦躁、憂慮，他在強迫自己忍耐。忍耐……失落？

司令眼神變幻，比宇宙中的漫天星河還要幽深莫測。

但這一切，伊澤都沒有注意到。口味挑剔的司令獨子恨不得當場把這封邀請函塞進嘴裡，用牙碾碎紙張粗糙的纖維，舌頭化開紙漿裡苦澀的添加劑，把這個糟糕的消息吞進肚子抹殺掉。

去他的建交。誰都别想把他的夏铎搶走。

夏铎木然站在衣架前，對着明天儀式上要穿白色套裝發呆。明明是期盼已久的回家，他卻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他摸摸領口的扣子，來自地球沙灘的貝殼被打磨得光滑溫潤，仿佛帶着海浪鹹濕的氣息。

“咚咚”的敲門聲從房間門口傳來，夏铎并不理會。可對方本也隻是走個過場，木門象征性地咳兩聲，門鎖就被咔嗒扭開。

“開心吧，明天你那好妹妹來過火星的事就将不存在了，雖然讓她成為烈士還有點早，但起碼不是‘破壞火地和平的恐怖分子’了。”

夏铎一驚，瞥見來人銀金色的頭發，臉色蓦地一沉：“這是學校宿舍，人來人往的，你就沒有考慮過我也有隐私？”

不好意思，沒打算考慮。安德魯以房間主人的姿态，帶着一身酒氣走進來，雙手抱臂靠在牆邊，眯起眼睛：“你怎麼還不試試衣服呢？”

禮服還是上次議和會穿的，夏铎面無表情地背過身：“穿過的，不用試。”

安德魯“呵呵”一笑，把夏铎拉到鏡子前面箍在懷裡，抓過衣服，把在他身前比劃：“你不喜歡這套嗎？這可是伊澤從百多套禮服中一眼相中的呢。我也覺得很襯你，就跟那條白色蕾絲長裙一樣——伊澤也見你穿過的那條。”

夏铎渾身一震，安德魯卻收緊手臂，濃烈的酒香纏緊了夏铎：“上次伊澤帶走你後，怎麼處理那條裙子的？還有讓你穿過嗎？”

夏铎兇狠剜他一眼。

“别告訴我你不知道伊澤為什麼特意挑白色。”安德魯下巴擱在夏铎肩上，眼神死死盯着鏡子裡臉色蒼白的地球青年，“我覺得你還需要試試，你比之前瘦了一點。”

夏铎閉了閉眼睛。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看伊澤的眼神就知道，伊澤忘不掉安德魯逼他穿的白裙子。

溫熱的氣息擦過夏铎的脖子，仿佛刀刃在頸：“明天伊澤可要看着你遠離他了，你猜伊澤會不會高興呀？”

夏铎剛才還緊繃的身體倏然放送下來：“高興的。”他毫不吝啬眼底的嘲諷，“但肯定不如你高興。畢竟你找不到真正想抓的人，還能将就一下抓我。哦，不，你甚至拿不準她是不是我，也許你就是抓住了你想要的人呢。”

他一句話啐在安德魯臉上，得意地看着他一雙紅色的眼瞳因為憤怒而長大，看那張貴公子的俊臉變得扭曲，又透過這層扭曲看到了另一張截然不同的臉，然後一切報複好像又變得了無意趣。

安德魯松開了夏铎，把白色禮服丢在他床上。火星總理傾心栽培的侄子迅速恢複了冷靜：“那還是他高興一些。人家有嬌妻——嬌未婚妻，金童玉女。我這單身的可羨慕死了。”

重音咬在“單身”二字上的時候，安德魯嘴角牽起戲谑地弧度。

夏铎咬了咬牙：“安德魯，你滾吧。”

安德魯哈哈大笑，眼神指指下方：“你先把鞋穿上。即屋裡不冷，但哪家教養得體的公子閨秀會赤着腳？”

你不可能站在伊澤身邊，你與摩根無法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