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夏铎被頭痛驚醒,一看時間,快四點了。他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蹑手蹑腳走出房門。
伊澤側躺在沙發睡得很熟,先前被他搶去的書掉在地上,折了頁。夏铎頗惋惜地拾起書,撫平折角,抖抖灰,擱在茶幾上。
熟睡的火星男人對書頁摩擦的“嘩嘩”聲毫無知覺,隻是咂咂嘴,摸了摸自己肌肉結實的手臂,小小的雙人沙發裝不下他修長的雙腿,隻能蜷身而卧,身側起伏的曲線像連綿的山脈,健美偉岸。
他睡得好香。夏铎想起昨夜,他貼着這個溫暖的胸膛睡了近年來為數不多的好覺。
想了想,夏铎還是把伊澤抱回房間,替他蓋上被子。他近期被打過太多藥的副作用就是嗜睡難醒,此時被夏铎折騰到床上也沒有醒來的迹象。
“他留在你身邊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有他在,你開心好多。”小魚臨走前是這樣說的。
伊澤不信。
那我信麼?夏铎拉着伊澤的手摸摸自己的臉。伊澤的指腹、掌心都有厚厚的繭,挨在臉上有點粗糙。分别的這些年裡,他沒少吃苦卻也是浴火重生,他們都變了很多,但有一點沒變,伊澤仍然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伊澤學不會收斂,就像他沒資本張揚。
手機突然“嗡嗡”響了,夏铎瞄一眼,心髒驟然一緊。
“趙雲浪說想你了。”
在封閉式療養院的母親說想他了,但發信人是他的二哥夏钲。
最初就是夏钲找自作主張逼趙雲浪的單位辭退她,也是夏钲的軍醫說母親有病,不能見人。夏寅知道兒子沒安好心,但為了“關照妻子的感受”,他也認了夏钲的說辭,隻是令外命人選了療養院,“保護”她不被夏钲或妻子白夫人針對。
但現在,夏钲替母親傳話算怎麼回事,他怎麼能接觸到母親?他怎麼會想到接觸母親?
夏铎慌忙把伊澤的手塞回被子裡,匆匆出門離家。
高速電梯樓層數字翻頁動畫化似的跳動,夏铎耳朵輕微耳鳴,還嫌速度太慢。
他一出電梯,就被他二哥的司機伸手攔住,後者五指并攏指着右邊一輛黑色吉普車:“三少爺,夏上将的車在這邊。”
“我管他在哪裡。”夏铎擡肘大力推開司機吼道,“讓他離我媽媽遠一點!”
夏铎從小練過一點格鬥,這一推足以把正常的成年人撞飛出去,但夏钲的司機是夏钲從軍隊裡提拔出來的,身體素質比尋常保镖還要好,在夏铎擡胳膊的瞬間就舉起手臂防備,最終也隻是向後退了半步——這一退大概還是司機沖他“夏三少爺”的身份讓他出出氣。
“三少爺,夏上将在等你。”司機果然面不改色,依舊恪盡職守地“請”夏铎上夏钲的車。
夏铎看見司機人機的表情之下,按了按自己格擋他時用的左臂,知道剛才那一下他也不好受。說到底,司機隻是聽命于夏钲,是被他遷怒了。
想到這裡,夏铎稍稍冷靜下來,心裡的愧疚也讓他無法再強硬地對待司機:“抱歉,我不是針對你。我不需要坐你們的車,夏上将如果有公事要講可以等明天我上班了再找我。”言下之意,便是他和夏钲沒什麼私事好談的。
司機對夏铎的遷怒和道歉都毫不在意,他隻在乎夏钲的命令,為此軟硬不吃。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夏铎,我們可是親兄弟,怎麼不提你媽媽,我都見不着你了?”夏钲帶着笑腔的聲音從吉普車降了一半的車窗裡傳來。
夏铎攥緊拳頭,咬牙咬得臉酸:“你拿我媽媽吓唬我,我沒有見你的理由。”
“啧,這麼冷漠呀。”夏钲說得心痛,嘴角卻壓不住地揚起,“哥哥百忙之中來了你家,你都不請我上門坐坐嗎?”
車内昏暗的光線遮住了夏钲的臉,但他毒蛇般的視線始終咬在夏铎脖子上,如跗骨之蛆。
夏铎的寒毛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悄然豎起來,他壓抑着惡心逼自己不去看夏钲:“好走不送。”
真讓他上門,他就不止“坐坐”了,伊澤一定會被他發現。
夏钲哈哈大笑,霍然推開車門,軍隊統一的制式皮靴踩在地上,輕弱的足音刺穿夏铎的胸膛:“沒事,弟弟家就是哥哥家,我自己上去。”
夏钲并不确定家裡藏了什麼人,甚至不知道夏铎家裡藏了人,否則他絕無可能隻帶一個司機就上門堵人。他頂多覺得夏铎有見不得人的秘密,特意發短信過來,主要是為了試探他。
夏铎有了推測,咬咬嘴唇,氣息有些亂:“好,你自便吧。我有事先走了,恕不招待。”
他大步走向自己的車,他賭夏钲在試探他。那就讓他“試探”出來吧,他就是擔心母親,母親就是他見不得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