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暖融融地潑下來，從濃密的樹葉上一蹦一跳落到療養院的瀝青路上、花壇裡。

此時不是墨蘭的自然花期，但療養院人為地幹預了墨蘭的生長，每個月，趙雲浪的窗前總有盛放的蘭花，有時也有别的花相配。

夏铎被手機震動鈴鬧醒，一睜眼看到的正是這樣姹紫嫣紅的美景。他在母親這裡住了兩天，這幅花景對他來說仍舊美得動人心魄，但也令他惡心反胃。

手機又響動了。夏铎劃開屏幕，前一條消息是小魚的說自己在太空一切順利，最新的信息來自“未知号碼”：“你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家？”

沒有署名，但夏铎一看就知道是誰的。隻有伊澤這麼自信，不留名字也能和夏铎“心有靈犀”。

夏铎反問他：“看守你們的還是夏钲的人嗎？”

如果夏钲撤了，說明他已經向白夫人或者趙魚躍妥協了，無論哪種，都意味着趙魚躍安全了。

“你終于回我消息了！有人因為夏寅死了為難你嗎？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短短三句話，夏铎體會到了見字如晤，伊澤意氣風發又自以為是的笑容依然浮現在眼前。

伊澤等了一會兒沒見回複，又一條消息發來：“我們很好哦。你呢？有什麼事就跟我說，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他的回複連标點符号都透着雀躍。

他們很好，那麼夏钲現在果然不好了。夏铎這才對小魚的報平安徹底放下心。

“夏铎？是我信号不好嗎？那我們稍後見。”

夏铎熄滅手機屏幕，心裡像有根蠟燭被呼地吹滅了，一絲後悔袅袅騰起。或許他不該給伊澤留門的。

是啊，伊澤在地球都能背靠白夫人，就算摩根出任何意外，哪裡輪得着他替他擔心躲在哪裡？

夏铎從沙發上坐起，手心碎瓷片割出來的傷口正在愈合，癢得他想撓。但是不行，一撓，好不容易結的痂就會破，流一手血，讓母親擔心。他拿指甲小心地沿着傷疤紮了一圈，以輕微的疼痛緩解瘙癢，起身去準備早飯。

療養院本來是提供夥食的，夏寅生前也安排了專人照顧趙雲浪的日常。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夏寅一死，他們人人自危，夏铎幹脆遣散了所有人。不是沒有新的人頂替上來，但是夏铎不信任他們，把人都驅逐出去了——手上的傷就是因此事劃的。

坐在接送火星使團的專車上，伊澤每隔幾秒就要刷新一下手機，還時不時失望或煩躁地低聲歎氣。

“你在等誰的消息？”摩根問。隻要想到剛經曆過的生死大戰、夏钲才撤下的“衛隊”、還有态度暧昧的夏鐘，摩根的心就一直懸着。

伊澤又瞄一眼屏幕：“沒什麼。地球是不是信号不好？”

摩根懂了，她心裡翻了個白眼：“我的信号很好。”

伊澤心裡也清楚，收不到夏铎的回信不是信号問題，但摩根直接地戳破還是讓他感到不快。

摩根無奈地歎口氣：“最近地球正是權力更疊的混亂時期，夏铎失去了夏寅這個靠山，肯定要親自過來的。”

确實。伊澤松口氣，閉目靠在座椅上。

誰知短暫的小憩竟然做了一場噩夢，眼前又是夏铎抱着夏寅屍體的畫面。夢裡兩人近在咫尺，伊澤一低頭，就看見夏铎睜着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瞪視他，目眦欲裂。

夏铎一言不發，眼神卻駭人，直接讓伊澤背後浮起一層冷汗。伊澤想解釋，卻張不開口。眼看夏铎丢下屍體站起來要走，伊澤伸手抓他，卻撲了個空，夏铎薄如紙片的身體轉過來，滿臉的譏諷怨恨。

伊澤一個激靈驚醒。

身邊的摩根察覺他的異動，側目看他。

“沒事。”伊澤目光躲了躲，摩根便繼續翻看文件。

印象中，伊澤隻見戈恩或其他人眼巴巴望着摩根的背影，隻是她和戈恩都不捅那窗戶紙。伊澤就沒見摩根為感情吃過癟——他們倆告吹的聯姻不算。

“摩根。”伊澤忍不住輕喚，引來了摩根的注意，又糾結了好一番，“如果你的仇人可以給你利益，你的愛人幫你手刃了仇人，你會恨他斷了你的利益嗎？啊，這樣說，地球人害死了你的父母、布裡，可我們現在還和地球人合作，如果我……如果戈恩現在去殺地球人，你會怎麼想他？”

沒想到，此話一出，車内好像瞬間被按了靜音鍵，摩根一動不動，伊澤幾乎連她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就在他心生疑惑時，旁邊傳來一聲長歎：“你是擔心夏铎怨你才不見你的嗎？”

伊澤看她狀态有點奇怪，但摩根不想說的事情，他不敢多問。

“夏铎不會生你氣的。”摩根沒等他回答，先開口，“你什麼樣的人，他早知道了，做了選擇，就不會後悔，哪怕會受傷……”

伊澤直覺摩根不止在說他和夏铎，關切地握住她的手：“摩根，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