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撲哧”輕笑:“雲浪姐姐這樣的表情真可愛。和我第一次見你一樣。”
根本不一樣。當年她還年輕,兒子還小,生活充滿希望。那時她看他,也隻當是看一個青澀但熱忱的大男孩。
“夏鐘!”趙雲浪一拍輪椅扶手。
夏鐘一臉驚喜:“雲浪姐姐,你終于肯喊我名字啦。不過,能不能再喊親昵點?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願意喊我小名的,你還記得吧,咚咚。我父親取名,專挑這些樂器,我母親取小名,就挑這些樂器的拟音詞。如果夏铎真的是我弟弟,他不該叫木木,或許可以叫‘铛铛’,或者‘叮叮’?
“算了,不好。現在隻有我母親喊我們的小名。我聽艾琳喊夏钲‘阿钲’,你也可以喊我‘阿鐘’,唔,好像還是不順耳,不過沒關系,你多喊喊,我會習慣的。”
趙雲浪的手滑進扶手旁的側兜:“你沒這個機會。”
碧霄之上,成群的飛船劃過,勾出幾道潔白的雲線。
火星人走了。夏铎就該跟着那群飛船逃離地球的腌臜的。
夏鐘循着她的目光望了望遙遠的天空,笑着搖頭:“你不了解你兒子,他不舍得你擔心,大概沒告訴你吧,我手上有他的秘密,我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他就算跑了,我也能讓他悔不當初地回來。現在趙魚躍也要走了,她總不能為了夏铎留下,畢竟留她留下來也會失去保護你們的能力。不過你别擔心木木,他身上的藥隻是會讓他産生一點幻覺而已,過段時間藥效就徹底消失了。我不會動他。我最喜歡你,隻喜歡你,我發誓。我很快就會聽見夏铎喊我‘爸’……”
他眉飛色舞,仿佛在說一項造福全人類的偉大事業。眉眼神态像極了他死掉的父親。
“什麼幻覺?”趙雲浪打斷他的興奮。
夏鐘不滿她的語氣,但他愛她,所以原諒了她的冒犯:“他的幻覺,我怎麼知道。不過,他的反應就好像被□□了一樣激烈呢。”
趙雲浪額角的青筋都要繃起來了,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想嘔,夏鐘彎腰幫她拍背順氣。趙雲浪猛地轉頭瞪視,兇狠得想要撲上去咬他。
平時病弱慣了的人驟然發火,夏鐘着實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假笑道:“都說了,隻是幻覺,誰知道他看見了什麼。但是雲浪姐姐,你信我對你的感情,我才不屑動他呢。”
趙雲浪緩過咳嗽,慢慢直起身,表情已經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樣子。
夏鐘将信将疑,側身觀察趙雲浪。後者摸了摸扶手,但一點也沒借到力:“扶我起來吧,我想到河邊走走。”
療養院就在海邊,花園裡的河水隻要十分鐘就會彙入大海。但現在她的身體無法支撐她跳水逃跑,哪怕她曾經可以連遊三個小時。
這樣的趙雲浪不可能跳水逃跑。
夏鐘對趙雲浪有求于他感到高興,紳士地彎下腰。他不是完全沒有懷疑,但趙雲浪主動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夏鐘的嘴唇幾乎碰到她的眉梢。
于是唯一的一絲懷疑也……
喉頭驟然一涼。驚愕比利刃貫穿的疼痛先一步占據夏鐘的大腦,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趙雲浪被鮮血染紅的臉,下意識地擡手想替她拭去髒污——來自他自己的髒污。
但趙雲浪手裡的匕首左右搖擺、轉動,夏鐘的手最終也沒能擡起來,隻是表情猙獰地跪下來,仿佛向她不幸的人生謝罪,頭砸在地上,再也擡不起來了。
“你可以喊我‘阿鐘’,你多喊喊,我會習慣的。”
“你沒機會了。”
原來是這個“沒機會了”……
“這本是留給你父親的,給你也不錯。”趙雲浪從輪椅上站起來,扶着椅背,吃力地将人踢進滾滾流逝的河水中,擡頭望天。
火星的飛船已經消失不見了。地球的飛船隊伍也在緊張地準備出發了。
伊澤護送摩根回到火星轄内,就又不停歇地調轉方向,繼續前行。
伊澤令大部份的折罪兵返回火星,一為一路保護摩根的安危,二是手下需要休息,三來之後他就将卸任折罪兵隊長一職,希爾給他分了新兵,他也好借此機會和手下磨合。
久飛易倦,伊澤精力雖然旺盛,卻也萌生了一股倦意。這股倦意在同地球兵會合時尤為強烈,本來就是和相對陌生的戰友、手下共事了,偏偏讨厭的趙魚躍又要綴在他身旁不遠。
伊澤煩趙魚躍,趙魚躍也不稀罕伊澤。兩人隻是沉默地飛着,伊澤也總覺得她和她的隊伍都在審視他的飛船。那樣浩浩蕩蕩的隊伍,伊澤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他心裡空落落的,不自覺地回盯向趙魚躍。她隻是個普通人,夏铎怎麼會看上她?品味真差。
“普通人”忽然發來問候:“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我們在附近空間站落腳休息一下吧?”
“不用!”伊澤幹脆地拒絕了,不能讓趙魚躍看扁了他,“早點抵達,到他們來接我們的飛船母艦上再說。”
被趙魚躍一激,伊澤疲倦一掃而空,和地球人競賽似的,一路猛進,竟比原計劃早了半天靠近了約定地點——星際散民飄飛在宇宙中的“生态圈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