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細雨你來得好早！樊大哥，早上好哇！”

韓甜一臉熱情地跟樊長剛打了招呼。

樊長剛帶着怨厲的眼神盯了一眼柳細雨，柳細雨面無表情地接住，樊長剛于是轉身進了屋子。

見樊長剛走掉，韓甜一臉生氣：“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樊長剛也太過分了。不過，他不是連着我和你一起諷刺嗎？我一來，他又溜走，恐怕是怕我這個駐村第一書記真有點兒本事為難他吧，那他還瞧不起女人，都開始怕我了。”

柳細雨柔聲安慰韓甜：“沒事，他其實慫得很，也就隻會破口大罵，要論用餘亭方言罵人，我也是個高手，不怕他的。”柳細雨頓了頓，接着說，“隻是他又把火撒在樊玲玲身上……”

韓甜看了看天色，道：“好像要下雨了，細雨，我已經摘滿了一個物流箱的烏黑橘樣品，不過這物流箱我也不想占用，所以向樊主任借了個背篼，我們進烏黑橘園裡把物流箱裡的放進背篼裡吧，到時候我來背。”

＊＊＊

韓甜驅車帶着柳細雨和一背篼的烏黑橘進了縣城後，雨很快就下起來了，越落越大，車前的雨刷不停擺動。

烏黑橘園裡，摘果子的果農都回了家去。在果園最深處，何沐星蹲坐在一棵樹下，仰頭望着樹枝上發抖的魂靈。

雨水打濕了樹上的果子，烏黑橘的青黑表皮上流下一道道雨水，從上滴落而下的雨珠又落在了何沐星的白胡須上。

“好可怕……我不想去那裡……”

目睹了樊長剛和柳細雨對峙的魂靈，被吓得逃竄進了烏黑橘園。

“可是你必須去那裡呀，因為當初是你自己選擇了那裡。你死前，是一個進城務工的年輕人，後來因為多年前不嚴格的安全生産監督，在高空作業時沒有配帶安全繩，腳下一滑，從腳手架上摔下去死了。”

“你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掙錢回家孝敬父母。所以，這一世，你又回到了餘亭縣，回到了十裡亭村。現在十裡亭村的烏黑橘經濟搞得風風火火，你也不再用進城務工了，沒考上大學的話，也可以一輩子安心當一個果農，常陪伴在你父母身邊。這不就是你素來的心願嗎？”

魂靈扭了扭身子，雖然看起來幾乎沒動：“但我也不想……要那樣可怕的爸爸……”

“你的到來，就是要去見證他的改變的。而且，至少你還會有你的媽媽和你的姐姐來愛你，你的姐姐非常優秀，她将影響你終生，能做她的弟弟，是你最大的幸運，你能明白嗎？”

何沐星說完長長地喵嗚了一聲。

魂靈回答：“不……我也想要爸爸的愛……”

何沐星心弦顫抖了起來——它還是人的時候從未被一個人一直堅定地愛過，而魂靈卻說，它要集齊三個人的愛……

“哪怕隻能被一個人一生愛着，也是非常幸運的。”何沐星向樹根方向走了一步，“不像我，一生如雪融冰，如冰化水，從來無人在意。”

“我以前的名字叫做萊特美，在英文裡是夢魇的意思，我一直帶着一個夢魇活着。”

何沐星仿佛又看見了它最熟悉的場景：海灘上他親哥程毅和養母翠馨一臉慌張地看着他在礁石上大哭大叫，卻始終沒有向前邁出一步，各自都忙着為自己的利益博弈，都不願率先出手，最終活活拖到何沐星被淹死。

他死後，身體就那樣泡在鹹鹹的海水裡，沒有哀悼，沒有葬禮，将他的小小的身體從水裡撈出的是寒露神，他才因此再次睜開眼睛，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

不過是以指引使者的身份，以他家小貓無毛貓萊特美的眼睛。萊特美是他生前最愛的小貓，和它合二為一後，他們一起活到了至今，算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就在他死後沒過多久，它就有了第一位客人，它養母的女兒何沐禧；過了一個月，又迎來了第二位，從古代來現代轉生的柳細雨。

“我活着時沒能被一直愛着，因為唯一愛我的姐姐先我一步死去了。而你……”何沐星跳上橘樹，慢慢走向魂靈，“卻說……你要所有的愛……”

何沐星帶着哽咽繼續道：“而這，都是你能得到的……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都會愛你的，十裡亭村會越來越好，你的未來也有無限希望……”

無數雨滴打在橘葉上，滴滴嗒嗒，天空陰暗着，種滿樹的果園裡則更加幽暗，何沐星和魂靈在樹枝的陰影下，良久無言。

＊＊＊

韓甜把車停在了馬路邊，打開後備箱，然後在柳細雨的幫助下，背起了一背篼的烏黑橘。

背篼的繩子随着烏黑橘的重量下沉勒進韓甜肩膀上的皮肉，韓甜吃痛，卻一聲不吭，堅定地上了台階，走進火鍋店。

“老闆您好，我是昨天和你聯系的十裡亭村第一書記韓甜。”

韓甜彎下腰來，将背篼放在一張凳子上，然後伸出雙手要和火鍋店老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