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甜一邊開着車,一邊和柳細雨通電話。她旁邊副駕駛座坐的是樊主任,後座擠着趙支書和三個果農。
“喂,細雨啊,那個安置樊玲玲母親……唉,還是叫她米素鳳吧,她有名字。暫時安置她和她小娃子的事情就拜托你們愛心寄養所了,麻煩你多多照顧他們。我現在要去山上找樊玲玲,就先說到這了啊。”
“好,你開車注意安全。”挂完電話,柳細雨突然一陣心悸,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今天輪到她給寄養所的孩子們打晚飯。正盛着飯,腳背上壓下一個又軟又重的東西,低頭一看,何沐星坐在了她腳背上。
總不能當着這麼多孩子的面和一隻無毛貓說話吧?柳細雨隻好加快了打飯速度,任由何沐星坐在自己的腳背上。
何沐星也不催她,隻安安靜靜地等着。
打完飯後,柳細雨也坐到餐桌前去吃飯,何沐星便蹲坐在一旁,仰着頭等。
或許是身上套了慕行雲織的紅色毛衣的緣故,原本看起來可怖的無毛貓何沐星變得可愛了,有幾個孩子飯都不吃都要過來逗它。何沐星也不惱,任由孩子們擺布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柳細雨見此情況,加快了刨飯速度。等她和何沐星走出飯堂、來到空無一人的大廳時,她才開口問:“何沐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何沐星點點小腦袋。
“你說吧,我聽着。”
何沐星卻不開口,過了幾秒,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來人正是孟明微。
“何沐星想讓你勸韓甜。”
“勸什麼?”柳細雨又驚又喜地看向孟明微,卻見孟明微臉色凝重地收起雨傘,一身黑色西服更添肅穆。
“何沐星,你不想樊玲玲的父母離婚?”孟明微單膝蹲下,對上何沐星圓而空洞的瞳孔。
“因為我答應過魂靈,要讓它得到父母的愛。另外,樊長剛如果和樊玲玲母親離婚,他一定會報複回來。”
柳細雨不解地看着何沐星,激動地說:“那你就要看着樊玲玲母親繼續忍受這段不幸的婚姻嗎?”
何沐星默不作聲,良久,它才開口道:“不離婚、維持社會安定,不正是你們人類社會一貫的做法嗎?你和韓甜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憑你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何沐星說話冷冰冰的,毫無語調起伏。柳細雨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确認眼前的何沐星正是那個她認識的何沐星。
孟明微呢?孟明微會怎樣想?柳細雨開口想要詢問孟明微的看法,卻發現孟明微像個鬼影一樣毫無聲息地走到了大廳門口。
“孟……”柳細雨才說出一個字,孟明微側過頭來,輕聲道:“跟我來,去十裡亭村。”
他随即撐開雨傘,三兩步下了門前台階。
***
何沐星沒有跟着孟明微和柳細雨去十裡亭村,它去了餘亭縣人民醫院。蹲在米素鳳病房窗外的水泥台子上,何沐星雙眼在黑暗中發出幽藍色的光。
它在看嬰兒床裡熟睡的小嬰兒,眼神裡盡是悲憫。良久,它暗語道:“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事情會有轉機的。”
小嬰兒似是聽見了何沐星的暗語,忽然哇哇大哭起來,驚醒了睡着的米素鳳。
米素鳳連忙抱起嬰兒,哼着小曲哄,哄着哄着,她看見了窗外何沐星那雙發着藍光的眼睛。
“喵兒。”何沐星發出一聲貓叫,緊接着跳下窗台,潛入黑夜。
“是貓嗎?”米素鳳喃喃自語,她并沒有多想什麼,隻是繼續哄着懷裡啼哭的嬰兒。
***
“韓書記,小心哦,前面有個大彎,險得很,十多年前摔了一三輪車的人,就活了程家兩個小子。”趙支書臉都被擠在車窗玻璃上了,還不忘提醒韓甜注意前方道路。
“有這回兒事?”韓甜注意力高度集中,打起方向盤,順利駛過了大彎。
“是呀,從那以後,我們村坐車都不敢超載了,今天我們滿滿一車人算是破了這個例。”趙支書雖然如此說,但臉上卻挂着笑容。在他的旁邊,擠着村委會另外三個組員,同樣也是種烏黑橘的果農。
副駕駛座上,坐的是樊主任。韓甜不讓他來,他還是跟來了,拗都拗不過。
駛出村口後,韓甜按着導航往樊玲玲走的那條新建公路開去。過了二十分鐘,她開進了那條路燈沒有通電的路。随着遠光燈的亮起,前方無盡的暗黑被照亮一方。
之所以開車走這條路,是因為如果走路上廟子山的陽面,下着雨又是夜晚,路不好走。而如果開車從廟子山的陰面走,就能把車開上通向廟子的環山土路,能省不少功夫。
開上土路後,沒過一會兒,車輪就陷在了泥淖之中,趙支書帶着三個組員,下車推車。
“嘿咗,往前走哦!嘿咗!”趙支書喊着号子,使勁推車屁股。
“嘿咗嘿!嘿咗嘿!”樊主任聽着響亮的勞動号子,一把老骨頭也蠢蠢欲動,他對韓甜說:“韓書記,我也想下去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