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的一個早晨,十裡亭村的水泥路上撒上了白色的圓形紙錢,有些紙錢被風吹飛,挂在了樹梢。這是一個雨後天晴的日子。
趙支書正騎着他的電瓶車往村委會去,他看見滿地的紙錢,嫌棄地說:“撒這麼多紙錢,真是讨厭得很。”
到了村委會前,一頭粉紅色的豬被綁在長條闆凳上,被幾個村民擡着到地壩裡。
這是要辦壩壩宴的架勢。在餘亭,無論白事喜事都要辦這種被稱作“壩壩宴”的宴會。
殺豬匠一刀落在豬的脖頸上,豬立刻發出沖天慘叫,其叫聲之尖厲到圍觀殺豬的小孩兒們都堵上了耳朵。
地上放置的不鏽鋼大鐵盆很快盛滿了新鮮的豬血,村民們對這盆豬血非常滿意,說做成血旺煮豌豆尖兒湯最合适不過。
被放完血的肥豬又被擡到土炕裡燒沸的一大鍋水裡燙毛,這時候婦女們紛紛拿出自己的指甲刀,一點點拔掉白色的豬鬃毛。
拔完毛的肥豬被分成兩扇,倒挂在樹上,豬尾巴滴着血水。
辦壩壩宴除了殺豬,一般還要殺雞殺鴨。婦女主任陳若蘭瞄準自家養了兩年的一隻大公雞,一把擒住大公雞的翅膀,然後割脖、放血、燙毛、清理内髒。
她将不要的内髒扔在地壩外,内髒很快被一隻大橘貓給叼走了。陳若蘭對大橘貓罵道:“瘟桑(罵語),這下不鑽竈孔出來找吃的了(lao)!”
大橘貓委屈地喵了一聲,抖了抖殘缺的白胡子——好幾根都被火給燒沒了。
此時,在村委會附近,還有一隻小狸花貓,但它不像大橘貓一樣正被主人斥罵,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撒嬌賣萌。
孟明微可不敢怠慢了這小祖宗,這小祖宗是喲喲的心頭肉,要是沒有照顧好他,下次被撕破的就不是他西裝褲的褲腳了。
柳細雨看着坐在紅色賽璐珞闆凳上的孟明微逗着那隻小狸花的場景,“哈哈哈!”地大笑一陣,完了在即将接到孟明微的眼神刀時迅速溜走。
溜到廚房裡,柳細雨見婦女們正把紅豆沙塞進兩片五花肉裡,自己也想嘗試嘗試,結果手笨塞得太多,便又打着哈哈溜走了。
***
很快到了中午開席的時候,殺豬匠被村民們簇擁着到了桌邊,喝下一杯又一杯村民的敬酒,蒼老的臉上滿溢笑容。
柳細雨和孟明微也入了座,那隻小狸花已經放去和大橘貓玩去了。
開席的是幾道涼菜:涼拌三絲、涼拌折耳根、五香牛肉片、涼拌豬耳朵、芝麻烤鴨、麻辣香腸和油煎花生米。
由于油煎花生米離自己最近,柳細雨就光指着花生米夾。她有次沒夾起來,越夾那花生米越不老實,直到筷子一戳,那花生米便蹦了起來,結果崩在了孟明微臉上。
“咦……這花生米彈性真不錯……”柳細雨心虛地說。
“沒事。”孟明微活了這麼久,不過花生米崩臉上的事還是頭一回遇着。
上完涼菜,就上主菜了。主菜是餘亭縣的傳統九大碗,其中柳細雨認識的有甜燒白、鹹燒白、香碗、粉蒸肉和蒸豬肘。
甜燒白就是她剛才進廚房看見的那道菜:兩片五花肉裡包紅豆沙,最傳統的是包花生醬;肉下墊以甜糯米和南瓜,南瓜也可用紅心紅薯代替。與之相對的是鹹燒白,鹹燒白裡面不夾餡,下面墊的是梅幹菜。
所謂香碗,就是蛋液上邊放剁成末的豬肉,炸成型後切片,切完片便是一圈金色的蛋皮裡裹着嫩滑的肉。粉蒸肉,顧名思義,即是米粉和着肉蒸,口感軟糯。至于這蒸豬肘,就和東坡肘子相似,俱是蒸得皮肉相離,外面的皮富含膠原蛋白,吃起來筋道彈牙,裡面的肉則蒸得酥爛又入味兒。
除了這幾道傳統菜,還有上午村民們期待不已的豬血旺煮豌豆尖兒。綠綠的豌豆尖蜷在切成塊的紅血旺之間,一盆湯就這樣冒着熱乎的香氣,令人垂涎欲滴。
樊主任也和柳細雨他們坐一桌,不過他吃了幾口就放下了,轉而端起一個底部盛了飯的搪瓷盆,然後往裡面夾各種肉菜,直到夾滿為止。
夾完他便起身端着搪瓷盆入了村委會,進到一個小屋裡,小屋裡的韓甜正嘻嘻哈哈地躺在床上用左手刷着視頻——她右手打着石膏。
“韓書記,吃飯了。”樊主任說完,将搪瓷盆和一雙筷子遞至韓甜面前。
韓甜放下手機,夾了一塊雞肉,嚼了幾下後,她說:“這雞肉是不是太老了啊?感覺都嚼不大動。”
“哎喲,韓書記,這雞肉你真認不得了呀?就是之前啄你的那隻公雞的肉呀!”
韓甜先是愣住了,努力回憶樊主任口中的公雞,等她想起來後,她無奈地笑了起來。
“不是,樊主任,哈哈,這公雞就欺負了我一下就将它殺了煮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