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時捷356A漆黑的車身奔馳在寂靜的夜裡,駕駛位上的長發男人嘴裡叼着香煙,卻并沒有點燃,隻皺着眉用餘光瞥着副駕駛上穿着藍白條紋病号服的人,指尖無規律地敲打着方向盤的邊緣。
“窗戶關上,頭疼。”
望月朔閉着眼窩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本就蒼白的臉在昏暗的車内顯得越發沒有血色。琴酒聞言煩躁地“啧”了一聲,卻還是認命地将他那一側的車窗關上,車内的空間頓時靜了下來。
“科研部那邊的簍子?”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琴酒扭頭看向身側的人,蒼青色的眼眸中滿含銳意。
“一群蠢貨,仿制個抑制劑都仿不明白。”望月朔擡手揉着額角,試圖壓下綿延不絕的頭痛:“差點把我毒死。”
那确實是捅了天大的簍子。
琴酒了然地收回目光,車子在信号燈變綠的一瞬間啟動,飛馳向前。
“下手輕點,别把他們全都弄死了。”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囑咐了一句。卻不想身旁原本閉目養神的人聽到這話之後陡然睜開了眼,意味不明地在他身上來回掃視。
“GIN,你不覺得,你跟我說這句話,非常沒有說服力嗎?”
銀發殺手的眉梢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後槽牙也交錯着磨了磨。
望月朔隻當自己沒看到。
無論是她上輩子從動漫中看到的琴酒,還是她這輩子在組織裡接觸到的琴酒,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性格,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例子數不勝數。
如今從他嘴裡聽到勸自己手下留情的話,無異于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過琴酒會攔着她的原因也不難猜,科研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研究的東西正是BOSS迫切需要的。即使是安摩拉多這個BOSS欽定的繼承人,影響了藥物的研發,也很難有什麼好下場。
古有秦始皇求長生不老藥,今有BOSS試圖逆轉時間的洪流。但生老病死是自然界必然的法則,所謂的長生不老不過是癡心妄想。
不過人類數量那麼多,總會有那麼幾個人異想天開地認為自己天賦異禀,能夠永垂不朽,烏丸蓮耶就是其中的一個。
真可笑。
車内的氛圍徹底靜下來,望月朔收斂起嘴角那一絲嘲諷的笑意,靠着身後的座椅閉目養神。
科研部的藥她一共吃了八顆,硬是靠着過于優異的體質熬到了今天才毒發。神經毒素中毒的滋味并不好受,頭痛暈眩關節疼痛之類的她倒是還能忍,但四肢無力的症狀實在是令她難以接受。
都說人類的一切恐懼都來源于火力不足,暫時失去武力值實在是讓望月朔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感覺自己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她現在可以和琴酒平靜地共處一車,甚至可以對他發号施令,這都基于安摩拉多這個組織繼承者的身份。而一旦被組織發現自己其實沒那麼一心向着酒廠,那她的下場無非就是被當作叛徒處決。
立場的沖突使她的内心每時每刻都充斥着不安,隻有絕對的力量才能與這股不安制衡,使她不至于成為一隻驚弓之鳥。
黑衣組織的勢力太過強大,她必須時刻小心謹慎。
黑色的保時捷停在了某處藥物研究所的大門前,望月朔聽着那極有辨識度的引擎聲驟然停歇,緩緩睜開眼後下了車。
琴酒倒是坐在駕駛位上沒有動,隻擡手将自己叼了一路的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并不是沒有别的事情要做,可安摩拉多中毒這件事牽涉太廣,勢态也太嚴重。要不是發現得及時,等安摩拉多真的被毒死了,那麼組織将遭受到難以估量的損失。
同樣的,組織也無法承受科研部被毀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手心手背都是肉,放着科研部不管不行,安摩拉多确實差一點就沒命了。可真讓安摩拉多把科研部給掀了也不行,上頭的人想來想去,覺得培養了她十幾年的琴酒最适合當這個頭疼的倒黴蛋,便緊急命他從正在忙的事情中脫離出來,來當一當約束安摩拉多的缰繩。
不過他們似乎多慮了。
琴酒有些出神地回憶着剛剛一路上安摩拉多那副終于與外表相符了幾分的虛弱樣子,默默地給此刻她還剩下的武力值打了個骨折。
煙卷很快就燃到了盡頭,銀發殺手緩緩按滅煙頭,将兩邊的車窗都開到最大,盡量散一散在他看來不甚明顯但一定會被安摩拉多嫌棄的煙味。
他其實并不怎麼擔心裡面研究員的安危,安摩拉多向來冷靜又理智,也并沒有什麼殺人的愛好。她隻會飛快地判斷眼前的形式,然後推導出一條可以将組織利益最大化的道路,即使那條道路要她去死,她也會眼也不眨地投身于此。
琴酒有時候都懷疑她是不是什麼AI成精。
不過組織不會放任她真的去死,安摩拉多對于組織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安摩拉多的人身安全在組織的衆多事項中都被排在最前面。
就算有一天她被什麼人洗了腦,産生了背叛組織的念頭,組織也絕不會像對待其他叛徒一樣對她趕盡殺絕,隻會是把她囚禁起來,斷絕她所有的逃生手段。
他這是在想什麼?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琴酒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腦中這無比荒誕的想法。他對于安摩拉多的一切再清楚不過,就算世界毀滅,她也不會對組織産生一絲一毫的不臣之心。
畢竟安摩拉多可是組織傾力培養出來的,最偉大的作品。
時間雖然已經是深夜,但研究所裡依舊有幾處實驗室還亮着燈。望月朔對着牆上的指示圖分辨了一下方向,擡腳往一個方向走去。
組織的研究所十好幾個,海内海外到處都有,因此她也并沒有每處都去過。不過這些研究所大多大同小異,望月朔不過是看了一眼布局,就已經知道了自己要找的那群家夥們所在何處。
雖說是藥三分毒,但毒到把她送進醫院搶救,那這藥就不能再稱之為藥了。先前的注射劑她打了十多年都沒有問題,換成藥片不到兩個月就差點給她毒死。就算注射劑和藥片的研發人員分屬不同的研究組,但手裡拿着注射劑的全部數據,兩種藥物的差距也不應該如此之大。
她都懷疑研究所裡的人是不是直接拿她當活體實驗樣本了。
望月朔越想越氣,蒼白的臉上滿是怒容。她強行壓下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無力感,在研究所的走廊裡走得虎虎生風,可等她真的走到實驗室的門前,她又蓦地迷茫了起來。
她又能對裡面那群研究員做什麼呢?
事情已經發生,傷害已經造成,就算把他們劈頭蓋臉地痛罵一頓也無濟于事,頂多是讓她出了一口氣罷了。
有那個罵人的時間與精力,她倒不如立刻回到病房裡倒頭就睡,好好養一養自己眼下過分透支的精神。
她現在實在太虛弱了,虛弱得在琴酒面前都無力僞裝。
不過她到底還是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這個堪比毒藥的藥片是不能再繼續吃了,她打算換回原來的針劑。雖說相比藥片,針劑并不方便存放,注射産生的針孔也有着被人發現的風險,但這些弊端相比被毒死還是顯得小兒科了許多。
針劑的研發雖然與這個研究組沒什麼關系,但後續的制作還是歸他們管的。望月朔想換藥,勢必要通知實驗室裡的這幾個人。
“藥品NRTX-6123的後續生産停止,重啟6119的生産線。”望月朔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實驗室裡的人飛快地在她面前跪了一地,好半晌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
“……48小時内趕制出來一批交到青池敦手裡,不得延誤。”
“是。”
地上跪着的一群人把頭顫顫巍巍地埋得更低了,尤其是那位同青池敦有私交的研究員,恨不得找個縫把自己埋進去。
青池敦在望月朔離開之後就火速聯系了他,研究員們也終于知道這次自己究竟捅了多大的簍子,深覺自己大概活不過這個晚上。
那可是安摩拉多!組織的繼承人!而他們生産出來的藥差一點就把這位組織裡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毒死!
給他們八百條命都不夠賠的!
因此他們早就戰戰兢兢地等待着安摩拉多的到來,十分自覺地在她到來時,跪出自己最卑微最恭敬的姿勢。
畢竟小命要緊。
望月朔看着眼前滿地鹌鹑一樣哆哆嗦嗦的研究員,隻覺得整個事件荒謬得她都有些想笑。而她也确實笑出了聲,以至于眼角都笑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