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嗎?”宮野志保眨了眨眼睛:“叫監護人小姐未免有些太生疏了。”
“安摩拉多,他們都這麼叫我。”
可女孩卻有些固執地搖了搖頭。
“不,那不是一個名字,任何人都可以是安摩拉多。我想知道你的名字,隻屬于你一個人的名字。”
名字嗎?
安摩拉多垂下眸,凝視着女孩那張期冀的臉。
她并沒有名字,她這十幾年行走在組織裡,僅僅隻是一個成功的實驗體NR-016,一個不是很名副其實的繼承人安摩拉多。
可這具身體叫望月朔,她那遙遠得幾乎要被自己遺忘的前世也叫望月朔。她以望月朔這個名字在那炙熱又赤誠的友情中生活了大半年,那些美好得足夠将堅冰融化的日子已經在望月朔這個名字上刻下了深刻的烙印。
她希望自己是望月朔,她想要未來能夠作為望月朔而活着。
于是她俯下身,平視着女孩一瞬間有些驚訝的目光。
“我确實是安摩拉多,也隻有我是安摩拉多。”
“不過私下裡如果你堅持的話,可以叫我望月朔。”
美國這邊的境況确實不太樂觀,望月朔倒過時差之後接手組織事務的第一天,就被那一大堆爛攤子煩得太陽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
也許是這邊的空氣真的充滿了“自由”的氣息,黑衣組織的層級越向下越不好管束,甚至同樣服務于黑衣組織的不同幫派之間都時不時會大戰一場,引發的亂子無窮無盡。
要不是他們的等級實在太低,隻算是隐隐約約搭上了黑衣組織的邊,FBI早就憑借他們順藤摸瓜查到組織的身上了。
而不是現在這樣,哪怕明明白白地察覺到了組織的存在,也知道組織不幹好事,卻對組織毫無頭緒無從下手,最後隻得派赤井秀一來卧底搜集情報。
黑衣組織的大本營在日本,主要活動範圍也在日本境内,雖然在美洲和歐洲都有分部,但到底天高皇帝遠,漏洞也遠比大本營要多。
美洲比歐洲的狀況要好一點,大概是因為組織裡的熱武器需要從這邊購買,組織對美洲看得還是比較重的,所以BOSS派她來接手這邊的事務并不單純隻是為了應付日本公安,更多地還是為了好好經營一下分部。
望月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徹底脫鈎下邊那些亂糟糟不服管的一大堆小幫派。
她一向信奉手底下的人貴精不貴多,更何況那些小幫派惹禍的能力遠比辦事的能力強得多,切割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唯一的壞處大概就是同黑衣組織切割之後,小幫派們群龍無首。從前在組織的壓制下多少還能克制住自己,現在明明白白自己被放棄了之後索性開始放飛自我,三天一小□□,五天一大熱武器火拼。
愣是給FBI增添了不少工作量。
不過這都和望月朔沒關系,她這會兒正看着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出神。
拉蒙·喬恩斯。
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卻是組織曾經在美洲這邊最大的經濟來源。
俗話說得好,最賺錢的路子都寫在刑法書上,這個拉蒙·喬恩斯手下的産業可以說把他拉出去槍斃99次都不為過。
——他在墨西哥擁有一片超大的罂粟種植園。
在墨西哥那種地方,□□橫行,官商勾結,正常人反倒是少數。拉蒙在那裡混得如魚得水,哪怕是議員都得緊緊地巴結着他。
再加上組織前些年對他的約束并不算緊,被權利和金錢浸泡透了靈魂的人自然會滋長出盲目的狂妄與野心,認為自己已經天上天下再無敵手。
于是拉蒙·喬恩斯反了,他單方面斷絕了對組織的資金供給,大張旗鼓地交好其他國家的□□勢力,如今竟然穩穩坐在南美□□勢力領頭羊的位置上。
“考慮得如何?”
面容儒雅的白人男人坐在舒适的真皮沙發裡,同望月朔說話的語氣自然得仿佛隻是在讨論“今天天氣如何”,而不是謀劃着聯手吞并一個幾乎能操控一個國家的□□組織。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無論放到哪個年代哪個地區都同樣适用,組織的大本營在日本而非美國,這就注定了組織在美國并不是說一不二一手遮天。
而現在,美國最大的軍火商,同時也是最大的□□勢力頭領、組織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馬格納斯·蘭登·布裡切爾,正向組織的繼承人安摩拉多遞出一份新合作的邀請函。
“恕我直言。”
望月朔回過神,冷銳的灰色眸子直視着對方:“我們的武器裝備大部分都來自于與閣下的合作,有能力培養大型殺手團隊的組織國際上也遠不止一家。甚至閣下的勢力完全擁有能夠直接吞并對方的能力,為何一定要我們出手?”
馬格納斯并不意外她會有此一問,隻緩緩地轉動着大拇指上那枚華貴的戒指,蒼老到有幾許渾濁的眸子平靜地望向年輕的女人。
那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哪怕他已垂垂老矣,也能在見面的第一眼嗅出對方滿身的危險氣息。她看上去隻帶了一個文質彬彬的秘書一樣的角色在身邊,單刀赴會來同他談這一場危險至極的合作,這就意味着哪怕他身邊跟着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她也能在被圍攻緻死的前一秒拉着他一起下地獄。
他活了這麼久,自然希望活得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
所以他不會自恃身份與勢力,高高在上地得罪這位合作了幾十年的合作夥伴的繼承人。
“你來美國也有兩三個月了吧?”
馬格納斯歪着頭點了點手指,立刻就有人上前一步為他點燃雪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呼氣,缥缈的霧氣彌漫在空氣中:“國際上國與國之間的形勢需要制衡,我們這些勢力也是,沒人希望自己頭上總有一座大山壓着,随時都能将自己摧毀。”
“我确實能在整個北美洲稱王稱霸,但也僅限于此。其他地方的勢力不會容許我繼續做大,拉丁美洲現在算是一個緩沖區。”
“各個地區的勢力在這裡盤根錯節,各自争奪着這塊可口的肥肉。拉蒙現在占領了這塊地區最大的一片利益,讓緩沖區隐約有了獨立的勢頭。”
“這對于那些老家夥來講其實是無所謂的,因為拉蒙這樣的人和勢力想要摧毀簡直太簡單了。但他們誰都不會主動去做那個摧毀拉蒙的人,他們不想成為衆矢之的。”
“所以閣下覺得,我們這種遊走于各個勢力中的組織,算是中立的立場?”望月朔皺了皺眉,額前細碎的發微微擋住眼睛:“閣下不想成為衆矢之的,又怎麼知道我們這麼做了之後不會同你們一樣被各方勢力圍攻?”
“哈哈哈哈哈哈,小友多慮了。”
馬格納斯仰頭朗聲笑了起來:“看來那個老家夥并沒有讓你知道全部,不過沒關系,我可以打包票。如果事情出了差池,那麼我們每年供給的軍火會再讓一成,并且盡力幫你們制衡其他勢力,如何?”
望月朔微眯了眯眸子,沒有應聲。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BOSS對自己有所保留,她在組織内的權限看似很高,朗姆和琴酒都可以随她支配。可那些真正能夠動搖組織根本的事務他向來不會讓她有機會插手,她這個繼承人更像是一個吉祥物、一個符号,一個被推到組織内部台前的角色。
以便于未來有些事情能夠順理成章地開展。
她不由得想起一年多以前還在警校時期發生的事。
莫名其妙的人派了莫名其妙的殺手們到她身邊,為了尋找一枚莫名其妙的戒指。她不相信組織會查不到那幾個殺手的來源,也不信組織會白白放任自己這個人盡皆知的繼承人幾次三番重傷瀕死。
而那時琴酒的反應說明他也是知情人之一,他們知道那是誰,也知道他們想要對自己做什麼。
可唯有她不被允許知曉真相。
如今面前的馬格納斯也是,他對自己隐瞞着BOSS不願讓自己知曉的原因,隻将自己當成一個打手、一個下屬、一個對手或是合作者家裡的小輩,卻唯獨不是一個真正的平等的合作者。
“不管事情成與不成,我都要那一成的軍火。”
望月朔盯着馬格納斯蒼老的眸子緩緩開口:“而且此次行動的人員和裝備還有資金,都由閣下提供。”
“我隻出‘名’。”
“閣下不用急着答複,你們大可以再找時間與我商讨幾輪,畢竟吞并一個組織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我需要時間準備。”
她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而後帶着手下大步離開了這個寬敞卻又逼仄的談判現場,隻留那位神色不辨喜怒的老者眼眸深沉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許久的許久之後才再次将點燃的雪茄湊至嘴邊。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