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料峭，街道上墜落的枯葉比行人多。

這座城市日照總是不足，厚重的霧氣遮蔽了陽光，偶爾間隙投射下來幾縷都顯得難能可貴。

俞相手揣外套兜裡呼出長長的一口白汽，連胸口的工牌都顯得黯淡。

Vine的人來談合作事宜尹自然應酬去了，之前唐路杳在的時候倒是會天天送愛心午餐，但現在他又是孤零零一個人，隻能自己下樓随便找了個餐廳解決。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要過午休，于是加快腳步拐進巷子口抄了條近路。

“臭小子！給你親爸點小錢花花不是天經地義嗎！不給的話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到你公司門口鬧！讓你老闆看看你是個什麼養不熟的白眼狼！”

□□擊打聲夾雜着悶哼從不遠處傳來。

俞相：……

怎麼感覺這一幕好熟悉。

“咳咳……沒錢，有本事你就去鬧，反正這麼多年因為你我早就沒臉了。”

有氣無力的聲音也同樣熟悉，這個人即使處于這種如此荒誕情況下也削弱不了一分冷諷。

程香雪？俞相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記起好像确實好像聽說過他有個酒鬼爸。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招程香雪待見，說不定人家還不願意别人看見這一幕呢。

腳下一轉，俞相準備悄無聲息小心撤退。哪知竟然“嘎吱”一聲踩到個莫名其妙滾出來的塑料瓶，把正扭打成一團的父子倆給驚動了。

“誰？”程父警覺地回頭，露出一張幹癟充血的老臉，他看起來還挺壯實，和兒子一樣原本應該同樣清秀雙眼眼皮跟扯開的面片似的耷拉下來，通紅地泛着兇光。

程香雪甩開程父攥在自己衣領上的手，喘着氣踉跄退了幾步，護着心口嘶吼道：“滾！”

俞相搞不清楚程香雪在叫誰滾，無奈地歎了口氣，在程父不善的注視下攤手擺了下示意自己的無害：“不好意思，純路過。”

“好啊，程香雪你這個不孝子，還他娘的學會搬救兵了！”程父惡狠狠地看了眼俞相挂着的工牌，偌大兩個字母“S.E”工整地印在頂端。

他拍了拍袖口，喉頭滾動朝着程香雪吐了口濃痰：“你等着，老子肯定還會來找你！”

“我真不是……”肩頭一痛，程父故意撞着肩膀擦了過去，俞相解釋無果，隻能側身給他讓道。

好嘛，無妄之災。

程香雪重重地吐出口氣，扶着牆脫力地軟癱下去蹲在地上，擡起被灰塵弄髒的白皙臉蛋冷冷地看着俞相，“想笑就笑吧。”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棉服，土黃色髒污的腳印大喇喇地在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俞相本來不想管程香雪，一個嘴臭的同事罷了。但看着那白絨絨的帽沿鬼使神差地讓他想起了唐路杳，于是英俊的面容倏地柔軟下來，從兜裡掏了包衛生紙遞了過去：“擦擦。”

程香雪沒接，扭過頭咬着嘴唇譏諷道：“不需要你假好心。”

“不至于吧程香雪。”手舉酸了程香雪也沒擡頭，俞相挑眉，彎腰把那包紙巾塞進了他手裡，“在你心裡就沒好人了嗎。放心，剛剛的事我會當什麼也沒看到。”

“呵。”程香雪聞言終于有了動靜，手裡紙巾藍色的包裝幾乎要被捏爆，他站了起來，杏眼譏诮地看向俞相，“好人？小心一點吧好人，你以為你身邊就沒壞人了？”

“你當李緒真是你的好狗嗎，俞相。”

“什麼好狗？”最終還是俞相先回了工作室，據他觀察程香雪和李緒關系好像還行，難道程香雪真的知道些什麼東西。

透過走廊玻璃，俞相側頭看了眼運營的工位。

小姚忙得熱火朝天，李緒卻不在，桌面上除了堆積的雜物就是筆記本電腦，一本可憐的書還被當做杯墊壓在保溫杯底下，被泅濕的封面上依稀可見印着《純白之夜》。

“你終于回來了，快快快！”走廊盡頭就是會議室，尹自然開門探出個頭來，眉開眼笑招狗似的朝俞相勾勾手掌。

會議室也不大，一張長桌六張皮椅，花盆沒地方放隻能擺桌上，部門開會都得輪着來。

考慮到來的是大牌公司的人，尹自然甚至很豪橫地一人準備了一份果盤，蘋果香蕉上還沾着水珠，隻是鳳梨蜜瓜沒切開。

老員工了，還能接着用。

俞相進了門幾乎都快沒地方站，Vine來了四個人，SE除了尹自然和米玲子還到了個李緒。

米玲子和對面的負責人談得融洽，李緒面色卻不太好，看到俞相更是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面對兩方的詢問隻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介紹一下，這是我們Spicy Eden的合夥人兼設計師俞相。”尹自然跟在親戚面前炫耀好大兒的老媽一般，與有榮焉挺着胸脯攬着俞相的肩膀把人往前一送，“各位放心，有他在就肯定能讓這次合作圓滿完成！”

Vine來的領頭人是個帶着眼鏡的精明青年，很圓滑地起身朝俞相遞出一隻手：“當然，我早就聽說過俞先生的大名，合作愉快。”

不愧是大公司的人，給人戴高帽就跟玩兒似的。俞相謙和一笑同他握手：“合作愉快。”

接下來就是流程式的寒暄，李緒好幾次想出門都被Vine的人留下拎到中心，米玲子跟尹自然都是善于交際的人，幾個人圍成一圈聊得火熱。

這種場面俞相也不好離開，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打着哈哈溜到了桌子角落。角落這份果盤還沒人動過，他挑挑揀揀翻了幾下，隻找出了顆看得過去的葡萄剝了吃。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