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唐玉蟬擡頭瞥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的紅色塑料鬧鐘。
已經過了十一點了,現在出發還來得及趕上吃席。
唐玉蟬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讓俞相傷懷,更不想讓他遷就自己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于是悄聲合上翻過了無數次早已爛熟于心的書,把背對着自己呼呼大睡的俞相翻了過來。
他推了幾下肩膀沒推醒,覺得有些好笑,随即彎起唇角俯身貼在俞相耳邊輕聲呼喚起來。
“喂,俞相,快起床咱們去吃席了。”
“噢……噢……”
睡夢中的少年嘟囔着咂了咂嘴,眼睛都還沒睜開就開始胡亂地應承。唐玉蟬又耐心地喊了幾次,才半攙半抱地讓人下了地。
都走出了家門俞相才完全清醒過來,可明明腳踩在堅硬的石子路上他卻仍有種不真實感,他偷偷地用餘光瞄了瞄身邊唐玉蟬白皙清麗的側臉,心裡七上八下的很是複雜。
他發現了。
玉蟬親了他的額頭。
當時雖然眼睛閉上但腦子還是有感覺的,在兄弟之間來說很突兀的舉動讓俞相瞬間就睡意全無。
-玉蟬為什麼要親我?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嗎?
-那為什麼要在我睡着的時候才親?
俞相把自己問懵了,烙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耳邊是書頁在窸窸窣窣地被翻過,夾雜着風吹動紗簾的呼聲。
風好像很大。
思緒如同幾坨毛線攪在一起,一種驚世駭俗甚至都不允許被提起的念頭幾乎快要破土而出,但被他竭力壓了下去。
明明應該把唐玉蟬抓個正着然後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俞相卻放任自己繼續裝睡沒有戳穿,心裡還有一絲莫名的詭異甜蜜。
就這樣吧。
他轉過頭,默默對自己說。
假裝不知道就好。
到了神廟,俞相卻發現村民們都還擠在門口叽叽喳喳,祭台也還沒拆隻是神龛被移走了,看來祭神儀式還沒結束。
王小苗眼尖,一發現他倆就拉着三花跑了過來。
唐玉蟬問他:“怎麼回事,儀式還沒完嗎?”
“沒呢,哎呦你倆可正好趕上。”王小苗努努嘴,故弄玄虛地豎起食指搖了搖,“村長說早上去請神的時候發現神谕了!稀罕吧!這會兒剛要給大夥兒看呐!”
“對了玉蟬你通知書的事兒咋樣——”
“肅靜!”
尤村長的大嗓門瞬間蓋過了全場的嘈雜。
他披着彩衣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唇線緊繃着,臉色不太好,目光施舍般在人群中掃視一番,發現站在圈外的四人後才露出了一個陰恻恻的微笑。
“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我們會公布神谕。”
台下又開始竊竊私語。
“多少年都沒出過神谕了,這次又是啥事?”
“快别說了,神仙的想法哪是咱們摸得透的,隻聽說好像是件大喜事兒。”
尤村長腆着肚子從蓋上紅布的托盤裡摸索出一卷卷好的白紙,動作不緊不慢吊足了村民們的胃口。
他自己不識字,拆開白紙上綁着的紅繩後就把它交給了唐四叔退到了一邊。
唐四叔上前展開白紙抖了抖,清嗓之後大聲宣讀道:
“天降異象,必有妖孽作祟。欲祛除邪祟,需以陽陽相合,以沖喜氣。餘深思熟慮,俞相唐玉蟬,實為佳偶。願二人速成連理,以安村闾,複歸太平。”
人群倏地如燒開了的鍋一樣沸騰起來。
“什麼?什麼東西?”
“怎麼提到俞相和唐玉蟬?”
“喊他倆成親呐!”
饒是唐玉蟬聰明的腦子也宕了機,指尖無意識地緊緊地捏着衣角蜷了蜷,瞳孔迅速收縮起來,驚詫地回過頭看了眼俞相。
俞相同樣也在看他,眼神透露出濃濃的茫然。
他嚅嗫着嘴唇,磕磕巴巴地詢問唐玉蟬:“不……不會吧玉蟬……”
台上,唐四叔把白紙掉了個面,讓寫着神谕的那一面朝外,高高地舉起來向衆人展示。
字體潦草狂放用朱砂寫就,每個字都毫不收斂地閃着鮮紅色的光。
唐四叔知道村民大多都是文盲,于是用大白話又解釋了一遍:
“神谕說,‘天氣怪異一定是有妖怪在搗亂。如果想解決掉這些妖魔鬼怪,需要兩個男人成親,用陽氣結合來沖喜。我想了很久,俞相和唐玉蟬就很合适。希望兩人快快成親,好還村子太平。’”
“是啊,我說今年怎麼這麼熱,害得我菜都死完了。”
俞相前面幾個人讨論起來。
“不過這也太怪了吧?怎麼讓倆男的成親,誰娶誰?”
“嗐,神仙的意思就是必須得倆男的陽氣結合才能保咱們村子平安,小命要緊,管他呢怪就怪吧。”
三花捂着嘴說不出話來,王小苗聽得冷汗直冒,趕忙去抓唐玉蟬的手臂,“玉蟬你看得清嗎?那個,那個什麼神谕上頭真這樣寫?!要你和俞相成親?!”
唐玉蟬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機械地念起白紙上頭的字:“欲祛除邪祟,需以……陰陽相合?”
他頓了頓,假裝自己念錯了,聲音越來越低,嘴唇貼在一起喃喃道:“餘深思熟慮,俞相……”
眼裡閃過一絲猶豫,唐玉蟬把剩下的字咽進嘴裡,他分明看得清那勞什子神谕上寫的名字。
跟在俞相後面的同樣是三個字,不是唐玉蟬。
是尤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