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吸了口氣,頗覺牙酸地憋出一句:
“算了……當我沒問。”
不是有句話講,“窮山惡水出刁民、飽讀詩書入聖堂”麼?
說不定有錢人的世界觀都和常人不太一樣,眼前這位白小姐就是單純的性子直,人單純呢?
周野想。
可還沒等她用這套邏輯說服自己,身邊那個已經往前走了兩步的人卻忽然出聲。
“昨晚如果不是我邀請你的話,說不定也不會出這麼倒黴的事。怎麼偏偏是你呢……大晚上的撞上壞人,暈在外頭。”
“所以,非要說的話,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得幫你啊。”
“‘偏偏’是我……?”
周野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微妙的詞,心裡頭忽然再次出現了之前那種曾劃過心頭的電流感:
“所以如果昨晚不是我,是别人撞見嫌疑人,甚至出意外的話,你覺得無所謂?”
戚師然聽周野如此說,下意識擡頭,表現出一點驚訝。
她低頭挖了一勺咖啡,粘稠的意式濃縮液溢出邊界凝在勺底。
看着那點棕色搖搖欲墜,她臉上的表情忽而變回純真又無邪的模樣。
她的語氣輕松,卻暴露出一種無情的殘忍:
“我主動發了邀請函的隻有你,我隻在乎你。别人怎麼樣,關我什麼事?”
“你!”
周野被她說的這句話氣笑,一時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好。
雖然眼前的人依舊妝容美豔,可在這句話出口之後,周野隻覺得遍體生寒。
就像眼前的人形褪去僞裝,撕開人皮後,裡頭露出一具天真的惡魔。
所有想說的話都卡在喉嚨裡,她甚至無法往前再走進一步,于是她僵硬地扯開嘴角:
“‘我尊敬任何一個獨立的靈魂,雖然有些我并不認可,但我可以盡可能的去理解。’”
也是來自康德。
這個時候用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正合适。
聽到這句話時,對面那人似乎更訝異了。
“白式格”捂着嘴輕笑,繼而小口啜飲起自己的咖啡,心情看起來很是愉悅。
然而,看着她這幅端着飲品的樣子,周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周野忽然想起了到昨天自己喝的那杯酒。
為了以防萬一,她昨天完全沒有碰過船上的食物。如果說自己昨天是被下了藥才暈倒的,那大概率是那杯上船前的果酒。
那杯酒,正經過了白小姐的手。
再加上早晨看到那具屍體時,她們恰好在一處,她記得白小姐在震驚之餘便是想着要沖上去。
那個時候,白小姐臉上什麼細節都有,但獨獨少了最關鍵的一樣——恐懼。
一個留學在外、常年接觸珠寶生意的象牙塔小姐,第一次見到屍體,會是這個反應嗎?
那個距離連屍體的臉都看不清,大部分人的條件反射都是往後遠離,她卻第一時間想着往前湊?
除非是常年接觸案件的人。
或者原本就知道死者身份、甚至于行動的人。
那麼,問題來了。
在這艘船上,有誰能符合這個條件?
“白式格是你的假身份,對吧?”
周野微不可聞地勾起唇角,掀起眼皮觀察“白小姐”的反應,看到那張漂亮臉蛋上的表情果然一僵。
周野心中有了猜測,反推起昨天的事情更加順利。
能實時監控到海岸線情況、第一時間趕來攔住自己的,當然是郵輪的主人。
但她親自裝扮成酒保的樣子請自己喝酒,本身就值得懷疑,更不提一個見過大世面的小姐真的會在富人堆裡精準選中自己去邀請當同伴?
再者,今早從床上醒來的時候,這人一下就喊自己為“周小姐”。
周野記得,她可從沒介紹過自己的名字。
“有傳言說,在逃的絲西娜此次盯上了‘美洛斯之月’。我之前就在想,這回既是郵輪,又是公海的,絲西娜還能怎麼動手?”
周野單手摸出手機,在屏幕上盲敲了兩下,眼睛仍然注意着對面人的一舉一動,“我的确是沒想到,原來還有鸠占鵲巢這一招啊,确實厲害。”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白式格”臉色冷冷,擺明了并沒有這麼甘心就此承認。
雖然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做到狸貓換“太女”的,但這人的身份一定有問題。
于是,周野把手機的亮度調到最高,一張張翻過天網系統中顯示的人臉搜索結果。
她倒是想看看,這個家夥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負責安保的人員都說監控隻拍到了我的身影,你也說是事後才來找我的。可你剛才卻說,我昨晚撞上了什麼‘壞人’。”
周野壓抑着心裡的怒意,眸間烈火灼燒,“你知道的東西,應該不止這些。”
“畢竟這些東西本就是你一手策劃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