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忽地又覺出好笑。
這是什麼幼稚的解決方式?三歲小朋友嗎?
但她随即看到戚師然真就向她伸來一隻手,動作小心翼翼的。
那隻攤開的手心白裡透粉,不知是因為落了水後身體虛弱,還是因為膽怯,甚至在微微顫抖着。
可縱然害怕,可戚師然又端着一副很認真的架勢,另一隻手甚至偷偷揪緊了衣擺裝作無所謂。
什麼啊,明明就是個嬌氣怕痛的大小姐不是嗎。
周野的指腹一點點滑過那根腰帶上仿蛇皮的毛糙紋路。
其實從在泳池邊,戚師然救起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有立場再去多質問什麼了。
自己那個時候失态的反應,她分明也看出來了。
此時此刻,怕被戳穿、被逼問的,明明是自己不是嗎?
但這位富家小姐卻甯願自己被她“拷問”,也沒有嘗試揭她的傷疤,絕口不提她落水後的事。
周野再度看了眼戚師然脖子上的紅痕,默默站起了身。
……
為了裝得更像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戚師然在遞上腰帶之後就閉了眼。
在一片黑暗中,她聽到對面起身離開的腳步聲,有點隐隐的不安。
這位警探小姐,看穿了自己的僞裝了嗎?
——方才她的那些單純、懊悔、自責、膽怯,自然都是裝的。
什麼角度能讓人顯得脆弱、什麼角度瞧人能博得一點至關重要的同情,她再有經驗不過,扮演起來堪稱得心應手。
用餘菲的話來說,在壞人裡面沒有演技比她好的,在戲精裡面沒有比她更能豁出去的。
所以她在過去的年數裡總是百戰不殆。
因為成長環境的緣故,戚師然很早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情緒都是主觀的。
認同也好,愛恨也罷,往往不來源于相處對象的職業身份、過往優績,而是深受某些細節的影響。
比如在青澀的年少時分,要是某天的夕陽恰好完美地照出暗戀之人回眸時發尾的弧度,那天的日記就會變得格外長。
比如雨天放課後,某人給你遞來一把“備用雨傘”,打開時你卻發現,傘面上頭凝着濕漉漉的水珠。
情愫便會在暗處生長起來。
換言之,隻要能夠讓環境、氛圍、語言、表情都在對應的人面前适時恰當地展現,再輔以精巧的話術與高明的僞裝,那就什麼都能得到——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珠寶、财富、人脈是這樣。
片刻的心動也不例外。
不過在她精心排練的演出中,這一次卻罕見地摻雜了點别的心思。
畢竟她是想利用這個人沒錯,卻又确實沒有預料到,那暗處的人想要讓你成為替罪羊,甚至将你誘入這更深的局。
戚師然閉着眼,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抱歉。”
她在心裡說。
但房間裡的寂靜持續了很久,離周野的腳步遠去似乎過掉好一陣了,她的手都快要舉酸了。
過去多久了?十幾秒?還是幾分鐘?
唉,她的時間觀念一向不好。
就在她糾結是否要放下手偷偷放松一下時,腳步聲終于再次響起了。
但這次,還沒等她把狀态調整到完美,細長條狀物破風揮下的聲音就響在她耳邊,叫她渾身的汗毛也炸起來。
“啊!”
戚師然被吓得縮起肩膀,小聲驚叫了下,霎時睜開眼。
“這麼怕,還非要用這種辦法?”
周野眼角挑着,帶了點不甚明顯的笑意。
戚師然這時才看清,這家夥揮下的腰帶實際落在了沙發靠背上,在絨面上頭烙上了一道白印子。
——她居然是在吓唬人!
然而,在聽到周野問自己為什麼選擇這種“方法”時,戚師然還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本能地接了句:“登船前我給你下了藥,那個藥有副作用。”
“那個時候,你也很疼吧?”
周野愣住了。
她獨自行動很多年了,一路上什麼大大小小的傷都受過。何況就昨天的那藥來說,這人要是不提,她都快忘了。
當下難得被人關心,還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周野心裡忽然冒出了種很古怪的感覺。
像是捧雪許久的雙手突然被領着靠近暖和的火堆,并不馬上覺得舒适,而是從骨頭裡泛出發麻發癢的疼痛。
有點别扭……
周野眼神閃了閃,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回答好。
于是,她選擇沉默着靠近戚師然,并在對方的無措中彎下腰,拉起了那滑落的浴袍領口,輕輕将她暴露在空調冷風下的肌膚蓋上。
“小心涼。”
周野說完話,頓了頓,随後擡起身側的右手,默默攤開。
她的手心裡頭,赫然是剛剛從房裡找來的碘酒棒。
看到周野手掌中的物什,戚師然在驚訝中微微睜眼。
“你等下自己把傷口處理好,我們就算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