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萱了然，長長“哦”了一聲，歪着腦袋繞梁晏轉一圈。

視線在他身上飄下去飄上來，最後停在臉上。

“梁總，你好像……特别在意我有沒有誤解你。”她刻意模仿在攀岩館時，梁晏說她在意蘇星純的語氣神态。

眼簾下垂，眼神略帶疑惑，語調漫不經心，學得至少八分像。

“我什麼都沒問，你怎麼就不打自招了呢？”姚萱彎曲手臂，右手肘抵住左手背，挑一下額側碎發，“你不會……”

尾音拖長，意有所指。

“你想多了。”梁晏不自覺攥緊手機，呼吸凝滞，心跳加速。

“怕我曝光你吧？”

“……”

虛驚一場，梁晏松了口氣。

他真是魔怔了，竟然用自己的經驗去揣摩姚萱的想法。

姚萱是什麼腦回路清奇的物種，他第一天知道嗎？

“你說是就是吧，我回房休息了。”說完，他立刻邁步走向卧室。

他有預感，再逗留一會聽姚萱唠叨幾句，今夜可能失眠。

“站住！”姚萱一溜煙從他身邊掠過，張開雙臂擋在門前。

“還有事？”

“為什麼去攀岩館？”

後頸青筋忽地抽搐，仿佛蠱蟲紮破皮膚鑽進體内，一路暢行無阻，鬧得他渾身不舒服。

梁晏把手伸到脖子後，揉了揉，有氣無力道：“我回答過你了。”

“那你再回答一遍。”姚萱斜支着腿倚靠門框，收攏雙手環抱胸前，頗有法官審問嫌犯的氣勢。

“花錢。”嫌犯面不改色扯謊。

法官貪得無厭，“去攀岩館要花錢，你不想我曝光你，是不是該給我一筆封口費？”

錢錢錢，她腦子裡除了錢，還有沒有别的東西？

梁晏微微皺眉，壓下心頭騷動，保持語速平穩，“姚小姐，你這是勒索。”

“有問題嗎？協議裡沒說我不能要封口費啊。我不管你吃喝嫖賭養情婦，事情曝光我也可以繼續跟你維持恩愛夫妻人設。”

姚萱戲精附體，裝模作樣揉眼睛，“老公花天酒地，我不離不棄，守着癡心一片，奢望念念不忘有回響。你回家一趟，我能樂三天，騙自己說，你還記得回家，你心裡還是有我的。這怎麼不算夫妻情深呢？”

整層樓回蕩着姚萱胡編亂造曠世虐戀，可惜沒人配合她表演。

隻有一群烏鴉飛過上空。

“婚戒都不戴，誰信你癡心一片？”

姚萱心虛，摸一下無名指，嘴硬說隻有今天沒戴。

梁晏懶得糾纏，直接要她報價。

上一秒愛得死去活來的深閨怨婦，一聽到錢立刻滿血複活。

姚萱眉飛色舞明示，“因為你擡價，我和織錦成交價多八十萬。”

梁晏點開手機銀行，“轉過去了，讓路。”

姚萱大概沒料到他這麼爽快，愣了一下，忙彎腰駝背讓開，“好嘞梁總，您請，需要提供關燈服務嗎？”

“不需要，早點休息。”

關門反鎖，關燈。梁晏站在原地，背靠門扇，微微仰頭，凝視黑暗。

陷入沉思。

她又沒問，為什麼解釋？

他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更不怕被人誤解，為什麼主動向她解釋？

為什麼跟去攀岩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昏暗無光的巢穴裡，屏幕亮起，暗下，亮起，暗下，伴随着叮叮叮的提示音，每一下都在刺激他的神經。

梁晏呼一口氣，擡起手機看照片，無名指上的鑽戒璀璨奪目。

『伊洵姚總』這次戴上絕對不摘，除非我死！

『伊洵姚總』今天誤會你和檸檬精，我自罰三杯，一定把梁總潔身自好愛惜羽毛唯愛蘇星純牢記在心！

『伊洵姚總』感謝梁總打賞，我絕對守口如瓶，把秘密帶進棺材裡。salute.jpg

『伊洵姚總』但是檸檬精喝醉了不安全，要不你派個人去接她？

『伊洵姚總』或者你給我轉點錢，我派人去接她？

『伊洵姚總』不回我？你睡着了？？？

『LY』有勞。

*

步入小會議室，高個子介紹頭發半白的日本人，“姚總您好，這位是上川澤先生，松田潮流的創意總監。”

姚萱微笑握手，“您好，請坐。”

高個子把商業計劃書遞過來，顯示屏上跳出“綠琉璃”三個大字。

姚萱邊翻計劃書邊聽高個子介紹，“姚總我先向您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公司。松田潮流創立于2003年，是一家精于配飾産品設計的公司，核心業務是珠寶設計和腕表設計……現在在日本、韓國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品牌……上川先生從品茶中獲得靈感，經過半年多準備……”

“姚總，我介紹完了，您有什麼疑問盡管提。”高個子用二十分鐘把他們公司曆史、項目理念、産品設計、市場運營策略、風險評估這些細節講得明明白白。

“你的介紹清晰明确，我沒什麼疑問。”姚萱說完面向上川澤，“茶為主題，創意獨特，我身邊愛喝茶的人也不少，但沒有一個人能像上川先生您一樣，把茶和珠寶聯系在一起。方案整體不錯，但我認為理念這一項還有值得挖掘之處，上川先生能否簡單講講從靈感到方案的過程。”

上川澤稍稍調整坐姿，說出一段日文後短暫停頓。

高個子正要翻譯，姚萱擺擺手，“我聽得懂，上川先生繼續說。”

上川澤娓娓道來，“我喝茶好多年了，自以為對茶十分了解……我有幸目睹一場視覺盛宴。那位先生給我們展示了一種很新奇的沏茶方式，叫‘點茶’……”

“那位先生手法熟練，整個過程堪稱藝術！”上川澤手舞足蹈，深深陶醉其中，“他是你們錢江市人，我這次一來為了給項目融資，二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再碰見那位先生。”

“哦？上川先生還記得他叫什麼嗎？也許我認識。”

“聽我朋友叫他梁先生……”

梁先生推開家門，見她癱沙發上，面上閃過一絲驚詫。

“你怎麼在家……”

說話語氣始終淡淡的，一灘平靜的死水，也不知道什麼才能讓他掀起波瀾。

姚萱放下手機，翻身面向他側躺，“我沒吃晚飯。”

“哦……所以呢？”他冷眼一瞥。

姚萱微微拱身，雙手握拳托腮，瘋狂眨眼，“請問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賢惠梁總，晚飯可以算我一份嗎？”

梁晏不置可否，轉身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