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少女”穿上錢江附中新校服,手拉手走進科藝大樓。
姚萱面向電梯鋁闆整理上衣,拍拍胸脯,深吸一口氣。
這張濃妝豔抹的臉,配上純白黑邊校服,委實不太協調。
但是,沈止豫生日這麼重要的場合,頂着又紅又腫的熊貓眼來,顯得更不像話。
姚萱問:“為什麼穿校服,為什麼回學校?”
許箬甯聳肩,“你問我我問誰,誰知道沈小豫腦袋瓜裡裝了什麼奇思妙想。”
上到六樓,電梯門一打開,拉赫瑪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跳躍的旋律迎面襲來。
震音、裝飾音複雜,和弦飛速,姚萱拍手叫絕。
穿過走廊來到鋼琴房前,她貓着腰将門推開一條縫,夕陽餘晖掠過黑白琴鍵,琴音戛然而止。
身穿校服的鋼琴王子回首,眉眼彎彎,和煦淺笑。暖陽映在俊秀的臉上,光芒飄忽躍動,沈止豫坐在光裡,靜靜凝望她們。
像曾經無數次放學後,她們來琴房等他回家一樣。
“生日快樂,沈小豫同學。”許箬甯把禮物捧到壽星面前。
“讓我猜猜許小甯同學給我送了什麼。”沈止豫雙手接過禮物,掂掂重量,搖一搖晃一晃,會心一笑,“我猜,是枚胸針。”
許箬甯眼睛圓圓,嘴巴圓圓,“你怎麼猜到的?!”
“胸針、顔料盒、大師畫作,三年一換,我早摸清規律了。不知道姚小萱同學,今年是不是又要給我送鋼筆?”他把禮盒背到身後,微微俯身,看着她眼睛笑。
姚萱拿出自己的禮物擋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看他。
“當然不是,我今年送的禮物,不怎麼值錢。希望沈小豫同學不要嫌棄。”
一本薄薄的速寫本,紫色絲帶纏繞包裹着,在黃金分割點處打上蝴蝶結。
“你送的我都喜歡,可以現場拆開嗎?”
“當然……”餘光瞟一眼許箬甯,她話鋒一轉,“不可以,許小甯看到肯定會狠狠地嘲笑我。你也是。”
不過即使不拆開,她依然被許箬甯損得體無完膚。
“啧啧啧,你不會畫了一本鬼畫符吧?關公面前耍大刀,大師面前浪裡漂,你怎麼敢的?!”
“無論是抽象派還是印象派,我都不會嘲笑你的心意。”沈止豫收下速寫本,寶貝似的放好,拿起校服外套蓋得嚴嚴實實。
沈止豫掀開簾幕進器材室,姚萱挨着鋼琴坐下,自信滿滿彈奏自己唯一會的一首鋼琴入門曲——《緻愛麗絲》。
“今天周一,學生不用上晚自習嗎?來的路上我都沒看到人。”
許箬甯答:“壽星給母校捐了五千萬,讓學校給學生們放一晚假期。”
二十九歲生日,非零非五,沈止豫想簡單過生日不奇怪,但在學校辦生日會,還隻邀請她和許小甯兩個人,姚萱想不通,沈小豫想搞什麼名堂?
二十九歲生日,對她和沈止豫而言,是十年約定。若非上個月在他工作室看到照片集,想起死去的回憶,她差點忘了這茬。
柔美琴音自琴鍵流出,姚萱恍然。
原來,又十年了。
“十年了,這個和弦你還彈不對。”沈止豫從器材室取出吉他和小提琴,放在一邊。
他站到她身後,彎腰,雙臂繞過她,十指搭在琴鍵上演示。
夏季校服是短袖,他們的小臂兩兩相貼,姚萱切實感受着他的體溫。
困于他和鋼琴之間的狹窄空間裡,被清涼水感和清冷茶香包裹着,唯美樂曲潺潺流過耳畔。
仿佛置身于阿爾卑斯山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清澈泉水,成群海鷗盤旋飛舞,時而雙足輕點水面,激起圈圈漣漪,時而停在她掌心,梳理羽毛。
山上寒冷,冷泉凜冽,他的熾熱呼吸和溫暖懷抱,令世間萬物都有了溫度。
“喂,你倆,當我不存在是吧?”
幻想因許箬甯幽怨話語猝然終止,沈止豫擡起雙手,拿起吉他遞給許箬甯。
“還記得我們畢業那年在這彈的曲子嗎?”
許箬甯接過吉他,憤恨控訴,“當然記得,你們差點和我絕交。”
高中最後一個夏天,高考前一個周末,他們三個人在這地方,吵了整整一下午。
早已商量好一起去英國,學校也申請好了,隻待秋天一起出發。
沒想到,列車穩步朝終點行進時,小分隊内突然出現許箬甯這個叛徒,為了一個渣男,中途鬧着要下車,友誼巨輪岌岌可危。
姚萱十指亂舞,噪音響徹琴房,她咬牙切齒罵道:“死戀愛腦你還有臉提,為了個男人抛棄我們,後悔了嗎?”
許箬甯一邊調音一邊答話,“想起前半生的荒唐事,那可太多了,你賣我兩瓶後悔藥不?”
“我賞你兩瓶鶴頂紅你要不要?”
“沈小豫你看她!”許箬甯撇嘴嬌嗔。
“許皇後您放過我。”沈止豫将調好音的小提琴放在姚萱手邊問,“你也記得曲子吧?”
“當然。”鐵三角突然缺失一角,那天記憶如此深刻,怎麼能忘?
儀式感要有,沈止豫舉起畫筆,姚萱配合仰起臉。長發飄舞,他擱下畫筆,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小心翼翼幫她紮起高馬尾。
柔軟畫筆在她臉上遊走,寥寥幾筆勾出鈴蘭花。許箬甯尾随其後,一朵小蒼蘭悄然綻放。
輪到她們給沈止豫畫時,姚萱和許箬甯大眼瞪小眼,互相推诿。
“你給他畫,畫成什麼樣他都不嫌醜。我給他畫,他嘴上不說醜,心裡鐵定在想許小甯畫的什麼鬼。”
“好,我來畫。”姚萱無奈妥協,接過畫筆把沈止豫推到凳子上,“還畫山茶嗎?開盲盒啊,我腦子想畫山茶,手不一定聽腦子的。”
十幾年前,她把山茶花畫成桃花,不知道今年會畫成什麼。
姚萱捏住沈止豫下巴,擡起他的臉,皺着眉認真描繪。
最後不孚衆望,畫出一朵無名小花。
圓花芯,尖花瓣。許箬甯大笑吐槽,“你在圓裡加幾個點,也許可以把它變成向日葵。”
五線譜上的音符脫離紙面,敲響琴鍵,撥動琴弦,專屬于他們的青春記憶,紛至沓來。
樂曲進入終章,許箬甯靠着牆起身,挪向門口。姚萱稍稍站直,邊拉琴邊朝隔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