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今晚心情似乎不錯呢。”

回去的時候，裡克叔叔在門口微笑着迎接莉莉安。

盡管從長椅到家門口總共也沒幾步路。

他穿着黑色燕尾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鞋子擦得锃亮，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語氣卻比往日裡更愉悅些。

莉莉安輕輕掀起眼皮，問：“怎麼說？”

“這還是小姐您第一次主動約同學出去玩。”說到這，裡克叔叔眨了下眼睛：“啊，抱歉，因為耳朵太敏銳，所以不小心聽到了小姐剛剛的對話。”

莉莉安摘下鼻梁上的金框墨鏡，用她毫無波瀾的聲線回道：“那你下次記得往耳朵裡塞副棉花。”

“好的。”裡克叔叔從善如流，并接着問：“不過在此之前，小姐還有其他想要逛的地點麼？我好提前安排。”

作為德古拉家族的管家，裡克叔叔就像行走的百科全書。小到每一件餐具的擺放位置、仆人不同場合佩戴的紐扣，大到宴會出遊、上層名流交往、私人飛機駕駛與古董養護，沒有一項不經過他的安排。

以往家裡偶爾出去玩，也都是由裡克叔叔全程安排的。

不過這次，莉莉安想了想，說：“到時候你隻需要負責開車送我們過去就好了。”

她擁有大把大把無所事事的時光，可以在異國的街頭漫無目的四處閑逛，所以不用将所有事都交給管家處理。

裡克叔叔欠身道：“好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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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無需普通人那麼長的睡眠，夜晚往往是他們的獵食時間。這個時間段，他們會比白日裡多出好幾倍精力。

不過由于進入了二十一世紀，加上爸爸專門包下了一座生産鮮血的工廠，莉莉安不再需要同祖先們那樣進行深夜捕食活動。

所以就連生物鐘都逐漸偏離了正軌。

以至于夜晚她也能睡上三四個小時。

像爸爸媽媽就從來不睡覺。他們來自于古老的時代，記憶也停留在那些冷兵器與火把交織的歲月，聊天的時候會時不時用詠歎調般的華麗腔調提起上個世紀的碎片。等聽者迷惑地皺起眉時，他們才會慢一拍似的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是個嶄新的時代了。

莉莉安誕生于新時代，所以時常無法理解伯爵夫婦對往事的眷戀，正如她無法理解城堡裡汗牛充棟的羊皮古卷。

她像個格格不入的新生兒，既沒有繼承舊時代那些繁華，也沒有融入新時代的喧嚣。

吸血鬼幾乎不能直接孕育後代，他們往往通過初擁将人類轉化成同類——但莉莉安是個例外。

就算在他們族群中，莉莉安這樣直接孕育而誕生的個體也是極為罕見的存在，如果不是生于輝煌的德古拉家族，興許她還會被當做異類投入大火之中。

好在她擁有一位伯爵父親，以及一位上将母親。她的家族給了她莫大的底氣，讓她可以無所顧慮地在異國的夜晚吹着凜風。

剩下的時間裡，莉莉安的大腦異常清醒，站在平坦的屋頂上眺望黑夜中的宮城縣。

這是她一天中最無所事事的時光。她擁有比常人更為寬廣的壽命，也擁有更多不知該怎麼消磨的碎片。

冰涼的夜風從耳畔呼嘯而過，無聊的吸血鬼一顆顆數着那些撲閃撲閃的星星。

仙台的星空不算瑰麗，放眼望去看着可憐極了。隻有仔細尋找的時候，才會發現深紫色幕布上那些不起眼的黯淡光芒。

從第一顆數到第七十三顆的時候，有陣風吹散了雲層，蓋住幾顆星星。于是莉莉安忘了剛剛哪些已經數過，就從頭再來。

如此循環往複，數了又忘、忘了又數，直到天空的紫色逐漸褪去，再染上一點點橘紅。

那是種很柔軟的顔色，冒出來的時候，莉莉安忽然想起昨晚見到的日向翔陽。

他的頭發，也是這種顔色。

莉莉安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那抹溫暖的橘短暫地停留在視網膜上。

很快，太陽從遠處山巒中冉冉升起，暖洋洋挂在天上。金色的陽光像潮水般湧起，将世界塗得格外明亮。

到了這種時候，莉莉安就需要從屋頂翻身下去，避免受到灼傷。

雖然是高階純血種，但據天氣預報說，今天一整天都會是晴朗的。她不得不全副武裝，出門前往所有可能露出的皮膚上都塗了層厚厚的防曬霜，再戴上遮陽帽與遮陽鏡。

所幸盡管是晴天，仙台四月初的溫度還低，基本上一路見到的所有行人都穿着長袖長褲。

莉莉安也穿了件帶帽衛衣，暗紅色，她最愛的色彩。

所以裸露出的肌膚範圍很有限，隻有雙手、脖頸和臉頰。

……以及雙腿。

該死，為什麼女生的制服是JK。

坐在車裡往腿上大片大片抹防曬霜的時候，莉莉安面色不善看着烏野的灰色褶裙，有種想讓裡克叔叔把學校買下來然後改掉女生制服款式的沖動。

裡克叔叔就在斜前方，平穩地駕駛着汽車，隻要她提出這個要求，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要知道，之前去北愛爾蘭閑逛的時候，他曾因為大小姐随口的一句話就買下了那邊的一座花園。

那座花園莉莉安總共隻逛過一次，逛完就徹底抛到腦後了。

所以這次莉莉安隻是在腦海中想了下，并沒有真的提出來，抵達校門口就推門下了車。

裡克叔叔在身後叫住她。

“大小姐，您的飲料忘記帶了。”

卡通包裝的紙盒埋在滿滿當當的冰塊裡，散發出一陣陣白氣。

莉莉安折返回去，接過今早空運過來的新鮮番茄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