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相當一段日子裡,關思弦天不亮便離開關宅,直到深夜寂靜時才回屋,幾乎泡在織坊裡。
萬生煙仍舊跟在一邊,哪怕睡眼惺忪,也堅持為她煎煮藥膳養身體。
好容易熬過了最忙碌的一段時間,關思弦的腦子已經許久沒有歇息過,整日昏昏沉沉,終于能夠喘一口氣。
恰好葉槐落結束走镖,途徑皇城,聽聞此事便将她從鋪子裡拉出來,要出門透透氣。
說是來透氣的,可關思弦注意到,接連半日下來,身邊的女孩幾乎要喘不過氣。
兩個姑娘從在鋪子裡見面的那一刻起,穿過人來人往的街市,直到來到會仙酒樓面對面坐下,葉槐落的小嘴幾乎就沒有聽過。
她同關思弦說着自己的見聞,說着這一路上聽來的趣事,從異域風情的樂伎瓜果,再到傳說中的南海鲛人。小姑娘一路纏着她,恨不得将腦海中的全部記憶,原封不動傳遞到關思弦的面前。
“雖然此番沒有見識到,但那位南方來到公子說了,有一種凡人不可得的衣裳,乃是鲛紗織成的,輕薄結實,冬暖夏涼,一眼望上去如夢似幻。但我同他說,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既然沒有人見過,說不定根本沒有關姐姐鋪子裡的紗裙好看呢!”
看着葉槐落一臉驕傲求誇的神情,關思弦面上漸漸泛起一絲笑意。
隻存在于傳說中的鲛紗,她自然未曾見過。但眼下織坊正在趕制最後一批細錦,書畫裝裱也已經到了關鍵時候,等到一切全部成型便将送進宮中。
現在,不知織坊那邊如何了……
“關姐姐,用膳的時候莫要想旁的事,膳食會鬧的。”
葉槐落湊到她面前,認真盯着關思弦眉的眼睛,偏要将她的注意拉回自己身上。
關思弦一愣,回過神來忍俊不禁。
“哪裡來的這麼多歪理?”
“哥哥從前便是這樣告訴我的。”小姑娘以甩鞭子,神氣地坐回位置上。
關思弦笑道:“怕不是你幼時不肯好好吃飯,葉公子才這樣哄着你。”
“瞞不過管姐姐。”葉槐落咧嘴笑道:“但哥哥說得對,不論平日如何不得閑,都該要好好吃飯的。”
聽她提起葉槐秋,關思弦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有好一陣沒有同葉槐秋好好說上話。
這段時間她忙得腳不沾地,雖然偶爾葉槐秋也會在關宅坐镖,似乎未曾離開皇城,但距離上一次見面,也已經是公主邀約之前了。
她幾乎要忘記,真正能讓自己回家的辦法,是進展緩慢的攻略進度,她不該放掉的。
想到這裡,關思弦也不遮掩,直接開口問道:“落落,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可有什麼偏好?比如說……”
她看了一眼面前擺着的碗碟佳肴。
“比如他喜愛何種菜色,不走镖的時候都會做什麼?與旁人又是如何相處的?”
“哥哥?”葉槐落想了想。“甜的鹹的酸的辣的,哥哥什麼都不挑的。”
“平日若是沒什麼事,哥哥總是找不到人,回到镖局時往往灰頭土臉一身,不知做什麼去了。
“沒人過問,他也從不主動提起,往往隔天就會有附近居民送東西來镖局,點名了向哥哥表示感謝。總歸,是去做好事了吧”
說到一半,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看向關思弦時眯起眼睛笑得狡黠。
“不過關姐姐這麼好,不論怎樣,哥哥……和我都喜歡你的!”
對射女孩帶着戲谑的目光,關思弦一怔,頓時意識到她誤會了什麼。
而說誤會又不盡然,為了遙遙無期的攻略計劃,她誠然抱着些讨好葉槐秋的想法,眼下倒不知該如何同落落解釋了。
她正苦惱要如何應答,忽然瞥見一個灰色的身影匆匆跑過,就要往酒樓外面沖。
關思弦一頓,趕忙出聲攔下。
“松竹?你怎麼在這裡,兄長呢?”
“姑娘?”
一臉慌張的小厮被突然攔下,他轉頭看清關思弦的瞬間,仿佛看到了救星。
“姑娘!大公子在樓上雅間,被人灌了好多酒,悄悄囑咐小的出來買解酒藥……”
關思弦聞言蹙眉問道:“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情急之下小厮的言語難辨,好在關思弦多少對關頌這段時日的行蹤有些了解,才從他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拼湊出了大緻情況。
從前關頌雖也因着關家的生意,常常來到皇城,但那時候的錦甯坊遠不如現在這般聲望高,自然也不會被人注意到。
而近日因着織錦評選一事,錦甯坊也算風頭正盛,不少從前想不起或不願與關頌有所交流的“熟人”,也都紛紛記起了這一号人。
恰有一同窗如今在皇城當官,聽聞此事,便以接風慶祝的名義,多次将邀請的帖子送到關府。
關頌本欲拒絕,怎奈何此人與泰甯侯府走得近,話語間更是帶着威脅之意。
無奈之下,關頌今日隻得前來赴約。
可當他進了雅間才發現,等在席間的除了那位多年不見的同窗,更坐着與他臭味相投的同僚幾人。
正如他所料,這位同窗雖以慶賀之名相邀,舉手投足間卻藏不住心底的輕蔑。
這些自诩名門望族或國之肱骨的家夥們,從來不曾看得起商賈出身的“關掌櫃”,不過是将他當作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