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門輕滑,木質結構發出輕柔“吱呀”聲。趙應随身着淡藍色的浴衣,腳踩木屐,聞聲轉身看向門外。
刹那間,他的目光被漫山遍野的楓樹牢牢吸引,如同一簇簇燃燒的烈火 ,在山間肆意蔓延。偶有秋風拂過,成千上萬的楓葉搖曳,似火海泛起層層紅浪,美得攝人心魄。
何衷歸靜靜站立在門外的緣側上,周身被溫柔的秋光籠罩,眼睛裡是一圈圈漣漪的笑意,以一種輕松的語氣說:“看來你喜歡。”
趙應随走上緣側,與何衷歸并肩而立。微風輕拂,撩動着他們的衣角 ,兩人一道靜靜凝視着眼前難得的景色,沉浸在這份獨屬于他們兩人的靜谧中。
一枚楓葉打着旋落下,趙應随下意識伸出手臂去接,寬大的衣袖因重力堆落在肘間,露出一小片白皙細膩的肌膚。
皓白的手指撚起楓葉的葉柄,在指腹間輕輕轉動揉弄,片刻後,趙應随的手緩緩垂下,連同楓葉一起,安靜地垂放在身側。
趙應随迎着暖洋洋的日光,稍稍揚頭,幾縷發絲順勢垂落在清瘦的肩膀上。蔚藍的天空和火紅的楓葉相互映襯,倒映在趙應随的眼眸之中。
何衷歸站在趙應随身側,眉目間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他再沒有見過,比趙應随的雙眸更為動人的景光了。
十年前,何家陰森的古堡裡,一絲光亮也透不進來,空氣裡彌漫着壓抑的死寂,嚴肅古闆的家教老師坐在書桌前,捧着一本做工精緻的詩集,抑揚頓挫地誦讀普羅帕克斯的《哀歌集》。
“眼睛是首先宣布溫柔的愛情故事的前驅。”
小何衷歸對此這句詩嗤之以鼻,他不相信所謂溫柔的“愛情”,對于詩歌也興緻缺缺,精緻的遣詞造句在他聽來,和名利場上的虛與委蛇并無不同。
年老的家教老師看出眼前孩子的不耐與不屑,她并未大聲斥責,而是輕輕放下詩集,帶着一種慈悲,輕聲道:“何少爺,總有一天您會明白的。”
十年後,何衷歸聽到子彈呼嘯而來的風聲,子彈正中眉心,他也明白了這句詩歌的真義。
“何少爺,有您的電話。”隔着一層木門,服務生恭敬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将何衷歸從經年往事中拉出。
何衷歸聞聲,微微側過身,對趙應随輕輕點頭示意,随後邁着步伐,轉身離開了房間。
分針“滴答滴答”轉動了半圈,也沒有聽見何衷歸回來的腳步聲。
從泡池回來,何衷歸提議給趙應随換個房間,為防止任勝寒後狗急跳牆,這個房間要在何衷歸的勢力範圍之内。趙應随自然接受了何衷歸的建議,而且他也很喜歡這個新房間。
趙應随惬意地坐在緣側的邊緣,修長筆直的雙腿垂落在外,腳尖有規律地輕晃。
眉眼處透露出幾分愉悅,他用了個巧勁,将木屐從腳上甩出去,劃出一道弧線,最終穩穩地落在松軟的草地上。
雙手撐着木闆,趙應随身體微微後仰,陽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微風裹挾着楓葉的清香,此刻萬籁俱寂,偶有清脆的鳥鳴聲,他舒展着身體,眼睛應舒适而微微眯起,困意不知何時悄然爬上神經。
………
服務生恭敬地将電話遞給何衷歸,随後微微後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衷歸。”電話那頭,聲音低沉醇厚如昂貴的大提琴,但卻又不失威嚴。
何衷歸頓了頓,語氣難得帶了幾分嚴肅:“……小叔。”
“嗯,我聽夏助理說,你決定對任家的股市動手。”
“是。”何衷歸坦然承認。
何家家主冷笑一聲:“你要清楚,一旦動手,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如果因為你的疏忽失誤導緻局面失控,何家可不會出面幫你收拾爛攤子,到時候,你要自己承擔所有後果。
“最壞的結果就是,你的公司,你多年來的心血,全部付之東流。”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格外加重了語氣。
“小叔,我明白您的顧慮,”何衷歸神色冷靜,沉聲道,“我們和任家早晚會有一場正面交鋒。這些年,任家在新興産業的版圖日益擴大,如果再不有所動作,日後恐怕會喪失更多主動權。而且,我也想看看,任家大少爺到底夠不夠格做我的對手。”
沉默良久,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不錯,是何家人該有的樣子。”
何家家主的聲音裡多了幾分贊賞,“正好借此機會,讓董事會的老家夥們看看你的本事。”
何衷歸:“嗯。”
話鋒一轉,何家家主好似閑聊般問到:“你這幾次和任家二少爺起沖突,是為了一個Omega?”
何衷歸閉上雙眼,眉心緊皺,語氣卻是十足的散漫,“一個幌子罷了。”
“是嗎?”何家家主一邊說,一邊翻動文件,“好了,今天這通電話也是為了提醒你,你心中有數就好,挂了吧。”
電話挂斷,何衷歸在原地沉默伫立片刻,随後轉身離開,邁着長腿往趙應随的房間走去,步伐急促,帶起的風吹起何衷歸額前的碎發。
不知怎麼,他突然很想看到趙應随的臉,看到他耳間的那一顆紅痣,哪怕沒有任何身體接觸,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