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衷歸将車從停車場開出來的時候,先是掃視了一圈,但沒看到人。
指尖在車盤上輕點,何衷歸眼角的餘光瞥到一輛紫色的超跑,超跑前的身影很是眼熟。然後就聽到任勝寒自不量力地說:“在等我啊?”
他将車徑直開到趙應随面前,與紫色超跑并驅。
“你做夢呢?”
何衷歸推開車門下去,沒再看任勝寒一眼,他自然地接過趙應随手中的背包,稍微掂量一下,有點沉,好像有個活物在裡面。
“先把它帶回家?”很熟稔的語氣。
“不用,跟我一起去。”
任勝寒揣摩了一下“還”字後,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有力的指節敲了兩下車前門,發出清脆的聲音。
趙應随拉開車門的動作一頓,有些疑惑地看向任勝寒下垂的嘴角,在任勝寒“你是不是忘了什麼”的控訴眼神中思考片刻後,禮貌地說:“再見。”
“還有呢?”
還有?
趙應随又道:“好好學習,下周一期末考試。”
“好無情的主人……”任勝寒彎起眼睛,腦袋輕輕靠着方向盤,朝着窗外的趙應随說,“你這是去哪裡?要不要考慮換輛車坐坐?何大少爺玩的挺瘋,前兩年報廢了不少車,安全系數恐怕不是很高。”
何衷歸歪頭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任勝寒一眼,不理解任勝寒這種典型的纨绔子弟怎麼好意思指責他玩的瘋。
關上車門,趙應随搖搖頭謝絕了任勝寒的“好意”,他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不用,我和何衷歸順路。”
任勝寒仍不死心道:“我也可以順……”路字剛發出一個音節,越野車就如離弦之箭般駛離他的視線,留給任勝寒一陣車尾氣。
任勝寒怒極反笑,他的拳頭重重地垂向方向盤,整個車身猛地一震。
手機鈴聲這時候響了起來,任勝寒看都沒看一眼,手指急躁地摸了兩下屏幕,按下挂斷鍵。
又響起,又挂斷,如此反複好幾次後,心中怒火愈盛,任勝寒陰沉着臉,長手一揮,以車窗為起點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不斷震動的手機在水泥馬路上碎成一片片的零件。
偶有行車經過,車胎傾軋,零件破碎成一地的齑粉。
任勝寒盯着四處飄落的粉末,忽然冷靜下來,眉目中的冷意褪去些許,左打方向盤,紫色的超跑朝蘇梅約他的酒吧駛去。
………
何衷歸單手開着車,餘光掃了副駕駛的趙應随一眼,語氣意味不明,“我和任勝寒不熟。”
趙應随聞言歪頭看他。
他知道何衷歸跟任勝寒不熟,或者說,何衷歸跟奧爾斯頓的所有人都沒有太深刻的聯系,他總是一臉生人勿近的酷哥樣,周圍散發的冷氣能直接将人凍死。
最近他聽聞,何任兩家的關系已然降至冰點,到了水火不容、一觸即發的緊張态勢 。
趙應随淡淡道:“嗯。”
何衷歸知道趙應随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于是他繼續道:“我前幾年,沒像任勝寒說的那麼離譜。”
紅燈亮起,何衷歸将車穩穩停下。暮色四合,偶有車燈晃進車窗,何衷歸淩厲的五官一下子變得柔和。
“大概是青春期叛逆,喜歡挑戰一些極限運動,幾乎嘗試了個遍,但黃/賭/毒一點沒碰。”
“當然,也沒出去招搖撞騙,撞壞好幾輛車。”
趙應随這才反應過來,何衷歸是在解釋任勝寒說的那句“何大少爺玩的挺瘋,前兩年報廢了不少車,安全系數恐怕不是很高。”
趙應随沉吟片刻,慢悠悠道:“聽起來,你的青春期還挺精彩。”
“嗯……”何衷歸的指尖輕點方向盤,沒什麼表情。他現在回想起那些瘋狂而不要命地玩法,心中沒什麼波瀾。好玩嗎?好玩,但是沒勁。
“現在就挺好。”他說。
綠燈亮起,何衷歸踩下油門,車身拐了個右彎。
趙應随開着窗,右邊的後視鏡映照着他的臉。隆冬的風中寒意十足,他如瀑的長發被吹亂了些許,細白的鼻尖帶着點紅,幾乎要和紅潤的薄唇一個顔色。
何衷歸盯了後視鏡一會兒,随後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方向盤回正,何衷歸語氣自然地問:“我說完了,那你呢?”
趙應随聞言挑眉,後背放松地靠在真皮座椅上,語氣閑閑的,“萬惡的資本家。”
何衷歸沉默地目視前方,“怎麼說?”
“是你告訴我,我就也得把我的經曆和盤托出嗎?打的好算盤。”
何衷歸:“……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趙應随沒什麼情感的說。何衷歸也就不再多言,專心緻志地開車。
過了一會兒,趙應随慢吞吞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何衷歸的心突兀地提起了起來,腕表的秒針一點一點跳動,他聽見自己說:“嗯。”
坦白來講,趙應随并不是一個喜歡袒露内心或者說剖析自己的人。
除了童年時期短暫地感受過一點親情的溫情,趙應随整個青春期都是像燒不盡的野草一樣恣意生長着,心髒也漸漸化作了一片荒蕪的野原。
從生的雜草狂野地抽高,蔓延至整個心房,尖銳的葉片刺穿心口的肌膚,由内而外地将整顆心髒嚴密地包裹着。
但是,可能是今天的夜色太好,也可能是何衷歸是他為數不多熟稔的人,所以他願意難得地說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