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出去催酒的同時,撞上對面虛掩正在酒池肉林的一桌人。
過道外站着西裝筆挺的青年,正雙臂撐着米白的牆身,頭垂着,背對着她。
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一個談生意不要命的,被灌成這副樣子,連難受得想吐都不敢發出聲音,看樣子還得回去喝。
馬金玉去完吧台,再回來,青年已經轉身,倚靠在牆壁邊。
“你是...”
三年前模糊的面容在今晚清晰,根本來不及看清。
“同學,傅瑜的弟弟還活着,是不是?”
一道冷冽的男聲從側邊響起。
馬金玉點頭的同時,這才驚覺他真的是陳風禾。
少年褪去陰郁,沉着又穩重穿着合身的西服,除了無法忽視的酒精味。
“她沒了一顆腎?”
青年抽了半截的煙被他用十幾秒的時間抽完,猩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是她不讓你告訴我,還是我就沒資格知道?”
傅瑜外婆出事那天,他第一個趕到,病床上的老人連話都說不完整,醫生隻說十二指腸破裂,胃酸流了出來,把挨得近的肉壁和器官腐蝕,急性的,幾天時間就沒了。
人也許是有回光返照的,老人離開那晚流着淚讓他能對她的外孫女好點,她沒了一個腎啊。
那晚的話他不敢回憶第二遍,也不敢面對趕回來的傅瑜,她在江甯的羁絆也沒有了,她遲早要走,所以他不想拖着她留下。
更何況,她從來不會為了他留下。
“對,沒了,你滿意了,她為那所謂的血親沒了一顆腎,你說要給她底氣,然後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就是你的承諾嗎?”馬金玉蹙眉,走出過道,進了私廂。
身後的人就像即将失控的野馬,繩子虛空束縛,他的脊柱微壓,重重的歎息,将顫抖的身軀埋進雙臂,順勢滑落在地上,緊咬的牙關松了力,嗚咽聲緩慢的從口腔溢出,左眼的眼淚滑下,砸進地毯裡瞬間被吞沒。
有多久沒哭過了,從她走的那天,到現在,一千多天了,他幾乎是努力克制翻湧的情緒,酸澀的淚水還是止不住的從他的嘴角滑落。
那是他的傅瑜啊。
那個時候他在四處找兼職,她說要回爺爺奶奶家,他就信了。
可她哪有爺爺奶奶呢?
在往後的每個日夜裡,他始終想不到,沒了一顆腎的傅瑜在剛去國外時,是有多麼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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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和鶴家執權人合作的新貴,叫陳懷瑾,就是他,要為自己的妻子設計新房,需要設計師。”
師姐走在最前面,帶馬金玉來到還未建成的度假村。
“你好,我是陳懷瑾。”
低沉的嗓音在兩人停下腳步後從側面響起。
應聲看去,筆挺的定制西裝襯得男人的身姿挺拔,劍眉舒展,大背頭顯露他精緻的正臉,下颚線流暢鋒利,眼底帶着冷意,手指微擡在起風的白日,任由那抹猩紅燃起白霧。
兩人皆是頓下,她們看着他緩步過來,衣珏随着他的動作翻飛,凸出的喉結輕輕滾動,漂亮的脖頸挂着紫色的花墜,眸如鷹隼,看了她們一眼,颔首。
“她若回來,住處是由最好的朋友設計的,會開心吧。”留下這句話的男人大步離開,把發揮空間留給馬金玉。
陳懷瑾、京大金融畢業、二十四歲、成肆集團執權人、已婚,地産、金融領域人工智能半導體以及醫藥的藥械流通等,皆有涉及。
每年向醫院無償定向捐贈一百萬進行醫學援助。
初登财經新聞,該篇電子刊點擊量破百萬,與不同期上刊的鶴總當屬一前一後破萬的,先後讓不看财經的追星人在各大社交平台開挖,得到的是少之又少。
隻知道陳懷瑾會在每年的平安夜修改私立的遺囑,鶴總則是能翻到在警校時的一點痕迹。
估計是想挖的早被壓,不難挖的就是那張臉。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他們靠實力。
馬金玉看着遠去的人,身影在白霧中朦胧。
六年前那個拿下物理競賽第一,後為愛留在江甯,是被抛下後捧着照片落淚的少年。
一年前初創公司喝的爛醉也要做出成就,是給馬金玉一張卡,讓她多去陪陪他愛的人,是拿下地皮給小妻子建了隻屬于她的住宅,是每年修改一次的遺囑,一旦她不需要自己了,他立刻丢下擁有的一切,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