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遠,玄色濃墨揮灑揮灑天穹,抑同幕布薄紗籠罩萬物生靈。
繁星點綴,缤紛彩色璀璨動人,蜿蜒流淌。明月清風下,連綿朦胧的雲霧輕吻夜晚的帷幕,因萬家燈火而渲染上旖旎的绯紅。
書頁翻動,零碎的花瓣夾帶筆墨間,回蕩在雙耳畔隻有水流汩汩,嗅着幾分淡雅熏香,一時間,鎏金色雙眸沉浸于自我的世界。
浴中人倚靠在冰涼池壁,一手半搭在瓷磚上,閉眼小憩。
時光亦昙花一現,靜谧氛圍令他放松下來,傷口逐漸愈合,溫熱簇擁四肢百骸,驅散糾纏不散的陰冷。
柔和的燈火···
睫毛顫動一瞬,擡起眼簾,眸中的情緒更多是憐惜,憐惜何物?是這個可笑又無奈的漫長旅途,亦或者,身不由己的戲者。
擡眸朝前看去,隔着薄薄水霧,醉于字字珠玑的少年便撞入視野。
平靜舒心的長風,春雨同仲夏,未央褪去,瑟瑟秋風後随之而來的初雪。落在記憶的歲月靜好,終于撥開經久不去的茫然,裸露它原本的豔色。
不可言說,悄然從柔滑的微風逃走。
大抵是在疲倦了,竟然開始留戀往昔······
顧沐辰無聲自嘲着,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絲譏笑,站起身擦拭完身子,便穿戴好衣物,來到許岚身邊:“如此熱愛,審判者來輔助那份大禮?”
聞言,許岚終于活動下身子,長久的低頭使他頸部酸疼,仰首望去,笑容溫和,殘忍的拒絕這份邀請。
倆人繞出屏風,離開浴池,踏入房中,最為醒目的就是堆積在書桌上的宗卷文件,床頭上還放着厚重的古籍。
白泠所說的“大禮”,無非就是近幾年來地宮尚未處理的文獻資料全部交于顧沐辰處理。
自然,這個美好的想法是格蘭德想出來的,理由無法反駁——希圖殿下需要回歸他原本的角色當中,長久未處理事物,未免生疏。那便從簡單的開始下手,找回曾經的娴熟。
“終于獨當一面了,挑燈夜讀是你的強項,茫茫夜色中,你是奇迹。”許岚臉上保持着他由衷的笑容,擡手拍着顧沐辰的肩頭,無視了對方厭棄的神情,頗為贊美眼前的白發少年,“作為你的成長見證者,我很是欣慰。”
顧沐辰:“······”
粗略地掃過各類文件,不禁想起格蘭德将這份禮包納入計劃當中的神情百态。
拳頭的關節有點生疏了啊。
許岚調侃好顧沐辰,回到自己房中,晚風拂面,模糊的燈影晃動在緊閉的棂窗上,明度充足之下,很快發覺自己的房中的不對勁——書桌,上面同樣的整整齊齊的擺列好檔案文件,地下也零零散散地堆積着典籍咒文。
許岚:“······”
走上前去,一隻突兀的鋼筆被擱置在空閑的地方,下面壓着一張紙。
【還請塞拉斯閣下過目。】
算起來,恢複身份并不是什麼好事。
晚些時候,顧沐辰在精神海處接收到信息,前去許岚的房間,便目睹一場詭異的畫面。
許岚,阿戈萊格特,陌昽,挽起長袖,三人席地而坐,圍成三角。手中握着幾幅撲克牌,中心處已經堆積疊加許多廢棄的撲克,看上去已經開了不止一局。
雖然說,這是消遣的方式···
好詭異的違和感。
走近一瞧,發現那批大量的文獻,眉眼觸動一顫,硬生生的将即将洩出的笑聲壓下去。
坐到許岚身邊,他們恰同放棄停止出牌的動作,顧沐辰随手拿了個靠枕墊在自己身邊,邊旋轉着一張撲克邊詢問:“我不太明白,既然‘魔盒’的力量是割裂出來,為什麼不能回歸于來源地?”
陌昽身形一頓,擡眸看向他:“它已經不屬于‘深淵’,屬于那個詛咒者,從詛咒者誕生之時,便是獨立的個體,若是将其返回‘深淵’,隻會遭到更嚴重的反噬。”
許岚對陌昽的解釋認同,放下手頭的事情,将半天發現的問題娓娓道來。
“國度的繁華是毫無疑問,其中包含的異域風情也極為濃厚,可以理解為他們接納能力強?亦或是他們在不知不覺中被侵蝕。在沙場上,時間的流動幾乎是凝固,等到某個特定的時間,才觸發原本的劇情。
在和顧沐辰回到客棧附近,聽到幾聲低吟的詩句,我知道那首詩,名為《山有樞》。一個沒落的貴族對命運到來的恐懼,及時行樂的心态,同這個時代極為不符。”
“還有,我們發現一個人他的舉止動作極為詭異,上前去試探,還未說上兩句,他臉色漲紅,氣息完全不對勁,救他的人是一名少公子,他的力量像是某種時間上的牽置,和你說的很相似。”顧沐辰補充着許岚的探索發現,目光停留在指尖桎梏的撲克中。
對于空間上的封鎖,令他們都難以捉摸。
阿戈萊格特綠色眼眸一凝,思緒翻轉:“不論是空間還是時間的流逝,都很僵硬,像是被什麼力量強形推動才保持它的運轉,否則會失衡。”
晚風微涼,背後測測發冷。
陌昽将目光投向緊閉的棂窗,迷蒙的光影交織在薄紙上,靈動跳躍:“花宴要開始了,具葉韻和莫令奕所說,在國度的早晨,會有一場祭祀觀賞,我們并未參與,對于其中内容不清不楚。”
話音未落,阿戈萊格特握着長笛,抵在下颚淺笑着:“不如去花宴一探究竟?”
望着光斑浮動的顧沐辰聽聞此言,似乎來上興趣,回眸颔首:“不錯啊。”
明月皎皎,亂花紛紛揚起,若雨似雪。星河俯瞰萬家燈火,連綿不斷,好似流水般湧前行。
桃芍共賞,迷離豔麗,唱于綠柳江邊,吟于郎朗夜色。數不盡的長明燈,洋溢着歡樂熱鬧。清風繞過悶在壇子中的濃厚酒香,散落城中十裡路。
夜色深處華燈初上,輕風搖曳,人群熙熙揚揚,笑聲宛若脆鈴,攜手同樂。
燈火闌珊處,繁華疑似朦胧。
許岚戴着從别處得來的面具,掩住半張臉龐,環顧四周驚聲連連,饒有興緻。
這種悠閑的時光,對于他來說已經不複存在,人間各式百态,喜怒哀樂成為記憶中的鏡花水月,隻能從零碎的夢境中再回頭一瞥。
久違的微暖細細纏繞在僵硬的四肢,逐漸找回往昔的欣喜,不禁釋然笑起。
“怎麼?你對這裡餘情未了嗎?”顧沐辰的面具挂着精緻的鈴铛,晃動間,清揚靈動。
“一些舊事重提罷了,有些模糊而已。”許岚低笑着,垂下眼眸,别樣的情緒翻湧若洪水。
逝去的美好逐一浮現于腦海中,苦澀的味道在唇舌内彌漫擴散,好似化不開的寒冷,避之不及的淩遲。
煙花易逝,流星化作星塵埋沒在泥土中,同花開花敗枯萎腐爛。
千年一瞬,夜色闌珊,立足原地返頭回看曾經,悲哀又滄桑,倉促又無奈。
“雲雨綿綿,恩怨重重。”
許岚無聲地默念着,情感抑同潮水退去,留下茫然又淡漠的自己,總覺得身上有些空白之餘,又覺得無措。
擡首轉向身旁人,燈影下的顧沐辰隔着一層面具正打量着自己,面孔上沾染着幾分迷蒙。
許岚微微笑着,清風纏繞碎發,勾勒着容顔,火光亂眼間,他看到了紅色飄揚的綢帶。
拉住顧沐辰手腕,将其領過去。
等到顧沐辰看清許岚帶自己來到什麼地方,難得沉默不語,良久後看着在桃樹下伏案寫字的許岚,走近附身詢問:“你在祈福?”
作為天使,一位審判者,在亘古桃樹下祈福?
蠟台燭火照耀着許岚認真的模樣,柔和冷意,一字一頓,一勾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