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黑貓啊,
那是流傳在老人們口中,
被稱為“餡子貓”的,
會帶來幸運的福貓哦——
*
當細雪飄滿橫濱的天空,這一年也到了尾聲。
福澤家的廚房向來是最受小孩喜歡的地方。
冒着白霧的熱騰騰的食物,隔着老遠就能聞見一股噴香。
神氣的大黑貓總能變魔術一樣,捧出許多美味的食物。
就像現在,黃昏的光遠遠打過來,落在窗柩上,落在鍋裡,給那炖煮的咕噜咕噜冒泡的蒟蒻絲打上一層柔和的光。
空氣中飄散着一絲食物的香氣,飄散着随風去了很遠的地方。
谕吉收回正在撥弄白菜的長筷子,彎下腰來打開了下面的櫃子,從裡面找出了一個不鏽鋼制的保溫桶。
這是新買來的,刷上可愛顔色的保溫桶。
已經用熱水燙過消毒後擦幹的保溫桶打開放在一旁,谕吉先是在底部鋪了厚厚一層牛肉,接着疊樂高一樣,依次往上鋪了好幾層的食物,切片的白菜,整個的大根......
慢慢的,普通的保溫桶變成了裝滿食物的玉寶匣,蓋上蓋子才能阻絕那溢出桶沿的香氣。
一切準備就緒了,谕吉滿意的将溫火轉小火,合上鍋蓋,又用花色不起眼的風呂敷将保溫桶牢牢包起來,這才給自己圍上圍巾,戴上毛線帽子,一隻貓出了門。
客廳裡,原本正裝作若無其事看電視的亂步和太宰瞬間坐直了身子,隻剩茫然的中也茫然的擡頭,看他們兩個對視片刻,随後又同時大歎一口氣,啪嗒一聲攤回了榻榻米上。
中原中也:?
他不解的将視線投向了一旁安靜喝茶的福澤谕吉。
同樣不解的福澤谕吉隻是靜靜喝了一口熱茶,随後輕咳一聲。
“亂步,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的視線落在開始和桌上的饅頭包裝鬥争的江戶川亂步身上。
半天沒找着開口的小黑貓兩手一攤,裝死。
太宰沒忍住笑出了聲,随後就感受到縮在被爐裡的腿被人踹了一腳。
“谕吉,我是說谕吉先生,”
他一腳踢回去。
“它又在外面撿貓了。”
微黃的電燈下,陰影籠罩了他的半張臉。
“......哼。”
癱在地上的亂步從鼻腔裡擠出一聲,然後又給了太宰一腳。
都怪這隻偷腥貓開的先河!
*
屋外。
在距離家稍稍遠一點的地方,谕吉輕車熟路的走到一處破舊的屋子前。它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原地,仰着腦袋直直的望着眼前的破舊房屋,半響,才擡起爪子拍掉上面堆積的積雪。
一個破舊的木制郵箱,深埋在雪裡。
哈出一口熱氣,将準備好的保溫桶放在裡面,谕吉又摸了摸自己的圍裙口袋,從裡面掏出了兩顆糖來,一并給放在了郵箱裡。
做完這些,它順勢繞了點路,去了平日裡經常光顧的商業街。
每年的這個點,橫濱是最熱鬧的時候。
抛棄壓力,短暫的将貧窮的生活抛之腦後。
好像一年的苦,熬到這時候都變得回甘了起來一樣。
熱鬧的商業街過了最熱鬧的時間,稀稀拉拉的人走在路上,雖說大多數人臉頰消瘦,甚至穿的淡薄,但是他們的眼裡倒映出的光,微小,卻也明亮。
鏟過雪的路上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細雪,淺淺的木屐印留在路上。一隻披着圍巾套着圍裙的黑色的大貓,正在黑夜的遮擋下往回走。
白色的,在月光下隐隐折射出一縷細柔光亮的雪,輕柔的,落在了它毛絨絨的帽子上。
谕吉甫一擡頭,一片悠悠晃晃的雪花就落在谕吉濕潤的鼻尖上。
冰冰涼涼的。
谕吉想。
冬天,又來了呢。
真是奇怪。
那麼大的雪,
吾輩卻——
“谕——吉——”
谕吉擡頭望去。
就見江戶川亂步整個人裹着厚厚的圍巾,上半身披着件白色小花的半纏,一蹦一跳的,在不遠處沖着自己招手。
谕吉的視力很好,一眼就望見亂步被暖和的微紅的臉頰。
真是,
仿佛野草一樣的生命力。
那個把吾輩撿回家的孩子。
谕吉藏在外套裡的尾巴動了動。
有好好的,健康的,長大了一點呢。
谕吉不自覺的眯起眼睛。
——亂步。
它在心裡這麼說着。
“诶——?谕吉先生剛剛是笑了吧?絕對是笑了吧?話說貓原來是可以笑的嗎?”
“你真的很吵诶,太宰。”
“嘁——”
“織田?你今天下午都去哪裡了哦,一直沒看見你。”
“啊,太宰拜托了我一點事。”
“哼——”
“你在神氣個什麼勁啊——”
啊啊,
這麼美好的場景,
真想用照相機照下來呢。
谕吉想着。
幹脆下次去看看相機吧。
如果能拍一張全家福就好了。
從小被抛棄的谕吉,心裡有着這樣小小的願望。
*
橫濱是一塊作為日本戰敗國的證明而被租賃出去的土地。
外國人湧入這片土地,随後而來的是推倒和重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持續一段時間後,于是高高的大樓聳起,酒店,商店街,百貨商場……
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
他們湧入這塊遠東的東瀛小國,将這裡看作尚且有幾分利益的鄉下,精打細算能夠從這裡獲得多少值錢的東西。
于是一條奇怪的鄙視鍊出現了,外國人瞧不起日本人,日本人瞧不起日本鄉下人,日本鄉下人瞧不起更鄉下的人。
人性的劣根性在戰後充分展現。
不過戰争帶來的并不是隻有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