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碰見一個撈金魚的攤子，便難得興緻勃勃的撈起袖子。

可惜弄破了好幾個網子都沒撈中。

再玩下去是不被允許的，母親下了這樣的通知。

不死心的小江戶川亂步捏着手裡的最後一個網子，算好角度，在那脆如薄紙的網子将要破掉的前一秒，總算是将一條紅白斑紋的突眼金魚給送進了碗裡。

那條魚之後怎麼了？

隻記得後來死掉了。

不知從哪裡跳進來的野貓，将魚缸打翻，受到驚吓的貓不一會兒就逃的沒影了，隻剩下碎了一地的金魚缸，還有拼命翕動腮部，試圖呼吸的金魚。

母親讓他離碎片遠一點，自己則連忙去找掃把和膠帶。小小的江戶川亂步蹲在一旁，低頭看着那隻掙紮的金魚，看它拼了命想要呼吸的掙紮的樣子，漸漸的，它不動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大睜着，仿佛正在盯着蹲在一旁的江戶川亂步。

最後，僵直的金魚屍體躺在院子的地上，陽光照在上面，将那雙死目照的愈發呆滞。他挖了個小坑，把金魚放在坑底，捧上一層細細的土，倒在那金魚的身上，那雙瞪大了的沒有眼睑的眼睛，始終望着天空。

江戶川亂步突然感到一陣不适。

不知道是吹過的一陣風，還是那池子裡波蕩起來的水，一種在父母親在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席卷了尚且年幼的江戶川亂步。

他原先住在一個包着薄薄一層泡泡膜的世界裡，現在膜破掉了，原本裹在泡泡裡的空氣迅速流逝，小小的江戶川亂步要窒息了。

一直遲鈍的感受着世界的江戶川亂步第一次感受到那些刺過來的針尖。

他想到房子裡那群竊竊私語，裝模作樣的大人們，感到茫然又不解。

他被保護的太好了，以至于當盾牌倒下，暴露在外界受到傷害的第一秒，他隻是茫然無措。

小小的江戶川亂步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故意在他面前說那些話，明明有意為之，卻裝出一副同情憐憫的表情。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會使他傷心麼？

不，大人什麼都知道，江戶川亂步想起媽媽說過的話。

“亂步，你要記住，你還隻是個小孩，大人比你聰明的多。”

那句被母親用來保護他的話在他腦海裡回蕩。

他們就是故意的，故意要讓我難過的。大人們都比我聰明，所以他們是故意的。

小小的江戶川亂步想。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從父母的葬禮上逃走了。

跑在鄉間小路上的江戶川亂步第一次覺得世界那麼大，大到他有些恐懼。他跑啊跑，跑回了家，那個不那麼緊湊的房子裡。

他躲進了媽媽和爸爸的房間，可直到太陽下山，家裡也不會再飄起飯菜的香味，門口也不會再響起開門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江戶川亂步紅腫着一雙眼睛，在父母的床上，最後一次在夢裡見到爸爸媽媽。

那是江戶川亂步第一次明白死亡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