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有菜……”
幽閉府内一切用度都是精明老管家把握好的。
怪胎少爺不受重視。
吃得和下人沒什麼區别。
端吃兩盤素菜,陶蓉提起流血的手,戰戰兢兢捧着一盤菜到少爺面前。
“少爺……吃…吃菜。”
類似狗吃食連舔帶吞的聲音響起。
少爺暫時沒顧着她,隻顧着狂吃。
陶蓉絲毫不敢大意。
少爺吃飽了,才有可能少咬她一口。
少女手腳冰冷,後背都是涼飕飕滲出的冷汗。
蹑手蹑腳撿地上打翻的米飯,顧不得髒還是幹淨,又端過去。
“少爺……您多吃些……”
“啊!”
這個畜生少爺,趁機兇惡咬了一口她的手臂!
眼淚飛出,她縮回被咬傷的手,大口喘息,再冷靜不得了。
開始敲鐵門。
“兩位大哥,少爺已經吃飯了,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送飯的下人都要在屋内陪少爺一刻鐘,你在府内待的挺久,不知道嗎?”
護衛嗤笑:“放心,少爺隻要吃飽了飯,應該不會咬死你的。”
*
一刻鐘?
嬷嬷蒼老的臉浮現在眼前。
陶蓉見到她那般恐懼,這種事未臨到她頭上,還不覺得算什麼。
左右,是旁人的事,她隻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
而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屋内,無處可躲。
陶蓉确切地感到生無可望。
屋内封閉,窗戶都是封的死死的,隻留了小拇指寬的縫隙。
透進半點晦暗月光。
别說待上一刻,待上一息都令人窒息。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在等野獸少爺吃食時,陶蓉慢慢縮進牆角。
“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她眼眶發紅,全身顫栗,在恐懼與死亡的陰影中。
她又想到了玉霖道長。
道長在陶蓉心裡,清冷如玉,是如谪仙一般的存在。
如今,為何笑吟吟讓她進入這裡?
他明明知道,惡鬼少爺随時能咬死她。
陶蓉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要怨恨道長的。
可她摸到懷裡那包梨花糕。
他送的甜糕,陶蓉攜身帶着,舍不得吃。
怪胎很快就吃完所有的飯菜。
鎖鍊拖動。
陶蓉知道,他沒吃飽。
緩緩往陶蓉方向進攻了。
咬破嘴唇,陶蓉強逼自己鎮定,拿出甜糕,她掰了一點丢出去。
“啊”
怪胎少爺停下來。
爬在地上,鼻子在嗅什麼,沒撲過來。
吓出的冷汗淌入眼睛,腌地眼睛發疼,她卻不敢擦汗。
陶蓉又丢小半塊甜糕。
故意将時間拖得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甜糕還剩最後一塊。
額頭的冷汗冒出,陶蓉終于聽見護衛開門的聲音。
“還沒死就快爬出來。”
丢出最後一塊甜糕,陶蓉手腳并用,狼狽地往外爬。
“得…救了……”
*
夢裡,都是兇神惡煞少爺撲過來撕咬她的嘴臉。
披頭散發少爺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一張有好幾雙小眼睛怪異可怖的臉。
如同地獄修羅,恐怖如斯。
全身發僵,陶蓉在夢中被反複啃咬。
怪物少爺獰笑着咀嚼着她的手和斷腿。
她逃不掉。
“不要!不要吃我……”
驚叫一聲,陶蓉醒了。
床邊卻剛好站了一個颀長灰影。
半開的窗戶,月光投下,那灰影臉隐在晦暗陰影中。
陶蓉倒吸一口冷氣。
“小蓉兒,是我。”
清潤溫和嗓音響起。
少女陡然喘氣:“道長?”
屋内還有一個熟睡的婢女冬兒。
俊美道士熟視無睹,坐在她床側,擡手摸了摸陶蓉的頭。
“蓉兒,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驚,來張嘴,喝點符水就安神了。”
每次去送飯的下人,隻要受驚,道長都會給他們喝符水。
此時道長親自喂她。
少女喝得很慢,想起那個怪胎,鼻子一酸,一雙杏眼立即委屈地紅了。
符水下肚,心緒果然平靜許多。
可少女眼淚卻止不住脆弱地流。
從小到大,陶蓉都很怕被爹發賣。
她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家窮。
每人一張嘴,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兒時,二妹便被賣了牙婆換白面。
她也被賣過幾次,隻是又跑回了家。
如今被道長施以援手,才過了半年安生日子,沒想到又要擔心受怕數日子。
“道長,别讓奴婢再去給少爺送飯好不好?奴婢會死的。”
一把握住道長的手,許是對方是得道修仙之人,他的手很涼,沒有人的體溫。
卻異常依賴可靠。
“道長,求您了,再苦再累的活奴婢都能幹,求您别讓奴婢送死……”
就算在府内做一輩子粗使丫環,永遠不再接觸外面的世界,陶蓉也認了。
她就想活着。
“小蓉兒,你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你這樣,本道會很失望。”
道長嘴角的笑意淡了,忽地拂開陶蓉的手,嗓音冷冽。
“我當初救你的時候,你說你什麼都願意做的。白日你也親口答應了我,沒想到,隻給少爺送了一次飯,你便不願了。”
他起身,歎氣。
“你以為我真想讓你去死嗎?我心裡也擔憂你。隻是小蓉兒,你是薛府的丫環,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要以大局為重,要以少爺為重。”
陶蓉咬破了嘴唇,喏喏低頭:“道長,我做不到。”
她在府内幹活可勤勞了。
可她隻是一個粗使丫頭。
憑什麼她要為一個毫不相幹的怪物少爺舍棄性命?
她可以為道長付出,但舍命不行。
大局和少爺,也和她無關。
從前,幾次從牙婆手裡逃回家後,爹會把她狠狠打了一頓。
娘也會哭着說她自私自利。
怪她隻想着自己,不顧兩個弟弟的活路。
“道長,奴婢就是一個凡人,就隻有一條命,奴婢願為您做力所能及之事,但給少爺送飯,會要奴婢的命。”
陶蓉聲音細細的,既低微又堅定:“奴婢怕死,奴婢做不了。”
道長凝視了她良久,臉色發青,神情難辨。
陶蓉這丫環,他特意養了半年。
在一群丫頭裡,陶蓉最是吃苦耐勞,也很溫順聰慧。
所以他最為關懷重視。
讓她接手給怪胎送飯的活,隻要她不死。
假日時日,她或許有望培養成怪胎的逆鱗。
沒想到……他對這丫頭太好了些。
以至于讓她失了分寸。
“道長,奴婢腿上被怪物少爺咬了一大口,還有手也被咬了,少爺真的太可怕了。”
軟弱惜命的少女伸出手臂上的血印來,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她的口吻,很像是在對可以依賴之人撒嬌。
“道長,奴婢還是做粗使丫頭好,隻要能見到您,奴婢願意幹一輩子粗活。”
“……”
玉霖心火旺盛,怒其不争瞪了一眼陶蓉。
陶蓉被神仙道士直勾勾盯着,小臉又黃了。
如果能和道長一輩子長相守就更好了。
“呵。”
眼前她傾慕的男子皺了眉頭。
彈彈被她碰過的袖子,起身,冷笑不已。
“本道将重任托付給你,結果你這賤婢卻如此不堪重用,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
少女愣住。
“貪生怕死之輩,早知如此,本道還不如當初就不救你!”
“算了,日後我再不會找你。”
一陣清風吹過,眼前重新變得幽暗無邊。
眼前的神仙道士已拂袖而去,消失不見。
少女睜大眼。